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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收服

    ,最快更新邀天阁之阡陌最新章节!“穿过前面的黄河渡口,就能到达豫中四郡的主城防营了,长安的禁卫军有近三十万,我们要想从他们手中攻破防线,就必须得到豫中城防军的帮助。”

    阡明远看着面前黑压压的一片军队,耐心地解释道。他没有再说什么“从叛兵手中救下皇帝陛下”这样的号召语,言语间就好像他们并不是去救驾的,而是单纯地去攻城的一样。

    这大半个月来,江南五军对于“救驾”这件事的兴致正在逐渐降低,现在还能冒着寒风坚持到黄河边上,多半还是基于阡明远本人的人格魅力。这个亲切、耐心又有本领的空降将领一路领着他们走到这里,与他们同吃同住同甘共苦,每一日都比他们睡得晚,却又每一日都比他们起得早,还总是能在军中粮草快要断绝的时候神乎其技地变出补给,并且一遍又一遍地鼓励他们克服困难继续前行。

    这渐渐加重的惰性不能全怪这些城防军,毕竟不管是谁在救人的路上不断地看到自己预备救的那个人对待和自己同类的士兵的不公都会心生抵触,若是没有阡明远在这支撑着,只怕五郡的高阶将领们一早就带着自己手下的兵回家过年去了。

    黄河水流湍流,险情频发,虽然现下正值冬季的低潮期,水况没有春夏季节那么凶猛,但是夜里摸黑渡河还是需要冒着极大风险的。特别是众将一路小心翼翼秘密西行不敢同人多接触,过河的时候也不敢一窝蜂地去找艄公渡船,只能派几个人分头借了二十艘大小不一的船过来,自己驾船渡河。

    虽说江南的士兵大多水性不差,可是会水跟会划船是两码事,会划船跟会在大风大浪里驾船又是两码事。没有了专业的艄公帮忙渡河,要是一个不小心在这黑咕隆咚的天里掉到了快要冻成冰的黄河水中……还真不一定能捞的上来。

    十五万人借了二十条船,分成近百批一列一列地渡河,也是他们运气不好,明明已经到冬天了,这一夜黄河上却还是风大浪高,呼啸的北方夹着河浪啪地一下打过来,那效果竟然跟冰刀似的,刺得人又冷又痛。

    为了保证过河将士们的安全,阡明远带着他的那队手下打散跟在每一趟往返的船只上,不厌其烦地提醒着船队过河的注意事项,并作为应急队伍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

    将士们感念阡明远的用心,手下的动作更是小心谨慎了。

    只可惜,黄河渡口天象实在太过变换莫测,在某一趟渡河进行到一大半的时候,突然一个猛浪“哗——”地一下打过来,正中队尾的一艘小船。

    小船在风浪之中翻了个身,几乎没有任何挣扎就完全偏离了原本的航线——这还只是小事,最糟糕的是,这个浪头仿佛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这只在河浪里超重驰骋了一夜的小船没能经受得住这个浪头的冲击,终于四分五裂了。

    “啊——!!!”

    只听一阵嚎叫,这只小船上的士兵连挣扎都来不及挣扎,就被扑入了水中。

    “不好!”两边岸上的将士发出一声惊呼,小船在河浪里碎裂,船上的兄弟一瞬间就掉入河里,险象环生,随着湍急的河水眼看着就要消失无踪。

    军中汉子最重手足之情,眼见一船的兄弟都随着这艘破船坠河,个个目眦欲裂,只恨不得以身代之,跟着跳到水里去将人捞上来。然而黄河水流湍急,夜里更是看都看不清楚,他们就是想救人都没有办法,只能在岸边急得抓耳搔腮。

    其他船上的人也是面带焦躁,想要赶紧掉头回去捞人,只是风浪未停,想要在河上重新调整行船方向简直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正在众人焦急之时,突然听河面又传来“扑通——”一声响,却见前方的船队上,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毫不犹豫地主动跳进黄河,一头扎进了前方破碎的漩涡中。

    “元将军……跳下去救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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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将军,再喝一碗姜汤吧!”一位五大三粗的士兵小心地捧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姜汤递到阡明远面前,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只怕当初抱着自己刚出生的儿子时都没这么宝贝过。

    这也难怪,毕竟儿女们都是来讨债的,而这位看上去弱不禁风的元将军,可是切实地在黄河水中救了他们几个的命啊!

    阡明远望着面前一脸感激模样的士兵,虽然笑着接过了他手中的姜汤,却也摇了摇头温和道:“好了小周,我这边没事,下午还要赶路,你和兄弟几个都早点去休息吧。”

    “那怎么行!将军没休息,我们做属下的怎么能先去休息?”小周激动道,“我们几十个弟兄的命都是将军救回来的,为将军站岗乃是天经地义的事,怎么能撇下将军自己去偷懒?”

    “就是就是!”旁边的几个小将也附和道:“我们守着将军是应该的!您喝了姜汤早些休息,可千万别再操劳了。”

    说起来阡明远这个“将军”头衔一开始只是他带来的元殊等人对他的称呼,他从未入过大郑官场——也不可能入,哪里称得上什么将军不将军的?而且他这一次来装的身份是同帝身边的暗卫,既为暗卫,又怎么可能是什么将军?江南的将士们也知道这个道理,一声“将军”的头衔不过是叫出来大家面上好看罢了。众人私下提起他时,称呼地都是“那位元将军”。

    可那是之前,如果说横渡黄河之前江南的将士们对他只是些隐隐的亲近和佩服,那么在他舍身跳河冒着生命危险将那些落水的将士们一个一个救上岸后,众人对他就是发自内心地感激和尊敬了。

    阡明远看着四周不时向他投来热切又感激的目光的众士兵,笑着点点头,喝下了今日江南城防军送来的第十五碗姜汤。

    军中汉子都单纯地可爱,他们不知道该怎么来表达自己对救命恩人的感激之情,急行军之中又身无长物——就算有将军也不一定看得上,贫瘠的言语不足以概述他们激动的心情,于是这些汉子便想了一个最实用的方法——熬姜汤。

    他们平日里受了风寒都是要喝姜汤的,这大冬天的,元将军在黄河水里泡了半夜将他们一个一个捞上来,肯定是冻坏了。既然受了冻,那就一定要喝姜汤了,而且一碗还不够,冻了那么长时间,姜汤也一定要多喝几碗才是。但饶是这样,这些汉子们还是为送姜汤的名额争抢了半天,像小周也是经过几次激烈的角逐才抢到这第十五个名额,在众将士艳羡的目光中送来了姜汤。

    阡明远将碗中之物一饮而尽,又仔细的叮嘱了小周几句,才起身回了自己的帐篷。

    倒不是因为他累了需要休息,而是——阡明远用眼角余光瞥了瞥不远处又开始围着汤锅争斗起来的士兵们,不由加快了脚步。

    真的喝不下了啊……

    “要想将一群人真正收为己用,最快的方法就是救他们的命。”

    什么?你说没有让你施恩的机会?

    没有机会,那就制造机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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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下午,江南军终于抵达了豫中城防军的军营。十五万江南军留守原地,阡明远只带了一队人马过去——就为了这一队人的名额,江南军们差点又打了起来。

    阡明远用跟当初调动江南军一样的方法出示兵符、说明来意,花了两天时间集合了豫中十二万大军,又花了两天根据豫中军士兵们的特性重新分编军队——这项工作做的并不是很顺利,相比于江南军的精干,这处于大郑最中心地带,几乎从来没有打过仗的豫中军,不管在军队纪律还是士兵素质方面都差了江南军一大筹。再加上京城下放的官员大都集中在豫中的缘故,豫中军给人的感觉,好像总有些虚浮。

    阡明远花了极大的力气将豫中军的编制打散,融入到江南军中,中间还夹杂着一些从长安放下来郁郁不得志的将士们,期望能通过江南军和元家军旧部的严明纪律感染散漫的豫中军。还有些实在难以在短时间之内感化的刺头,阡明远便想了个由头将他们集中在一支队伍里,打发他们留在了豫中,以免带坏了他好不容易掌控的江南军。

    只是让人奇怪的是,照理说被下放到豫中的那部分士兵在听说这一趟的任务是去救同帝之后应该兴致不高才对,可是这些将士们还是面容肃穆地领了命,一丝不苟地执行着阡明远的每个命令,让人不得不肃然起敬——元家军就是元家军,哪怕他们年纪大了,久不上沙场了,哪怕他们在被下放前也只是元家军中最普通的一员,哪怕同帝如此苛待他们对他们不公,关键时刻他们却还是愿意一往无前地完成朝廷的每一个指令。

    两军汇总,接下来的行程说难也难,说容易也比之前稍稍容易了些。

    难是因为人数变多,管理的难度增加、隐藏行踪的难度也加大,将近三十万人的粮草、扎营等问题都不好解决。容易则是因为在攻略了豫中军之后,他们要小心隐瞒的对象就只剩下了秦州军,范围缩小了,难度自然就降低了。

    可是不管人数是多是少,众将士遭遇的处境如何,阡明远的脸色却从来都没有变过,他总是胸有成竹地对士兵们排兵布阵,好像对所有人的性格、长处都了若指掌,总能从容不迫地将合适的人安放到合适的位置,在彷如一团乱麻的情景下未众人理清思路,让每个人去做当下最应该做的事。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情况他都能从容应对,让军中从上到下尽皆叹服。

    最危险的一次,是大军行至豫中和秦州两地的交界处,本想趁着夜黑风高绕着弯从郊外进入秦州,可是没想就在进入秦州境内的前一夜,大军扎营的荒野密林里突然闯进来了一队秦州边境的巡逻军。

    巡逻军看到如此大规模的不知来源的军队连想都没想就直接往回发了增援请求。大军被秦州巡逻兵的果断操作打了个措手不及,眼见着一束红色的火光在军营附近冲上了云霄,才反应过来——他们被人发现了。

    江南、豫中两地的联合军虽然仗着人多,毫无难度地将这一小队巡逻兵扣了下来,但是巡逻兵请求增员的信号早已发出,后续的巡逻营想必马上就会赶来,倒是将近三十万人的大队伍必定无处躲藏。

    士兵们个个都慌了神,有人提议赶紧分兵四散逃开,被阡明远否了,理由是来不及。也有人提议将京城的危机情况尽数感知巡逻营,像之前收服豫中军一样将秦州边境的巡逻军也收服了,还是被阡明远否了,理由是长安已尽被贼子把控,秦州军阵营难辨,冒然坦白很有可能会破坏他们的最终计划。

    “那元将军以为我们应该怎么办?”以胡校尉为首的众将领问。

    阡明远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微笑道:“巡逻营不过五千人。”

    言下之意很明显了。

    胡校尉等人只觉得额上冷汗直冒。五千人的巡逻营与二十七万人两州城防军在数量上虽然完全不可比拟,但是……对方身份不明,一旦交手了就意味着内战啊!

    若是秦州边境并没有被反贼把控,他们却灭了巡逻营,就算最后救驾成功,也很难保证不会因为这个事摊上什么罪责。

    再者,与巡逻营一战本身不是什么难事,但是万一动静太大引起了其他地方的军营注意,那他们……有可能就要以不到三十万的人马迎战大郑的百万军队啊!

    这个后果……

    可是阡明远只是面带微笑地看着诸位将领,语气诚恳道:“不瞒诸位,我自从江南出发的那一刻起,就做好了从秦州边境一路攻城打到长安的准备,去往皇城的一路不可能一直平安无事,如今的情形也并未超出我的预料。”

    胡校尉等人张大了嘴巴,能够做到他们这一步的官员都不是白痴,虽然大郑的兵力调动以兵符为准,但是说实话,他们内心并不是对这位素未谋面、开口就让他们直接攻打长安的“元将军”完全没有怀疑,只是一开始是没有精力怀疑,后来则是被这位元将军的人格魅力征服,不愿意去怀疑,可是现在到了实战交锋的前夕,他们却不得不多想一些了。毕竟这一战一旦开始,他们就是退路全无。万一这位元将军行事有什么差错……前任长安令谋反的后果还在眼前,他们不得不小心啊。

    与这几个高阶将领的犹豫不决正好相反,普通的士兵们几乎没有花多少时间就迅速消化了阡明远的新指令,去为接下来那场兵力悬殊地围剿做准备了。虽然攻打秦州边境的巡逻兵听起来好像有点内战的意思,但是既然元将军说了他们有可能是反贼的人马,那战一战也无所谓了。若是战过之后同帝翻旧账——管他呢,反正元将军一定会帮他们说话的!

    阡明远恍若失神地望着怀着满腹心事退下的胡校尉等人,轻叹了一声。

    “可惜了……”

    “军队高层将领中,还是要有自己的人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