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快更新邀天阁之阡陌最新章节!阡陌又回到了早上刚刚收拾好的房间里,当阡明远几人把各自的故事都讲完之后,天已经黑了下来。作为主人的楚怀墨不知道到底哪根筋不对,居然邀请了阡明远几人留宿,阡明远也不知道到底是哪根筋不对,明明住的地方离这个也就半个时辰的路,居然还应了下来。
只是阡明佑不放心妻子一个人在家,说是晚上要回去陪老婆,明天白日再过来接人。阡陌虽然巴望着早些离开,但是因为对那边的情况不熟悉,不好意思跟着阡明佑提前跑过去,只好又厚着脸皮在这里留了一夜。
只是等到了饭桌上,阡陌才觉得自己这一夜留的真是没什么意思。
阡明佑临走前压着她回屋吃了药,再加上阡陌对于再与楚怀墨同桌吃饭这件事有些介怀,磨蹭了好一会儿,所以当她磨磨蹭蹭地到饭厅时,桌子边上已经坐满了人。
阡陌到时正好看到月箫举杯向阡明远和阡如心敬酒,口口声声全是感谢阡家当年的葬父之恩,而阡明远兄妹则是连连谦让,说祖上护将不敢居功。阡陌这才恍惚想起来,当年月箫也和自己说过阡家对他有恩,而自己是他报恩的唯一途径,所以他求着楚怀墨救了自己,所以这些年他对自己一直关爱有加。这几年阡陌几乎忘了月箫对自己的友善是有家族余荫的成分在里头的,只以为别人不嫌弃她一个孤女,能够真心相交。直到今日阡明远阡如心两兄妹一来,阡陌才突然醒了过来,今后月箫的这份感激之情有了新的寄托者,自己……恐怕也就成了局外人吧。
就连秦疑也是差不多的情况,作为祖父祖母的至交好友,他确实一直将阡陌当亲孙女般疼爱。可是,如今他对阡陌是这样,当年对阡如心更是这样。甚至因为阡如心来江南要早的多,秦疑与她相处的时间更长,所以两人之间的感情也更深。再加上当年阡如心留书出走,秦疑自觉也有几分责任,现下又听得阡如心在半路上得了寒症多年不愈,更是心疼地拉着她切脉问病,确诊之后连饭都不吃就去为阡如心配药了。
阡陌觉得自己多余极了。
随便扒拉了两口饭,阡陌也准备强撑着与众人打个招呼然后回屋的时候,一直不见人影的星芜终于神神秘秘地回来了。他看着满桌的好酒好菜眼神一亮,然后小心翼翼地往楚怀墨的方向瞟了好几眼,直到确认楚怀墨没有注意到他之后才一屁股挤在阡陌旁边的位置上,大口吃了好几筷子菜,然后冲着阡陌小声叨叨自己这些天的可怜遭遇。
这几日星芜一见着阡陌就会向她吐槽,说什么因为之前帮了她被楚怀墨折磨地多惨多惨,所以阡陌本来是有些怕见到星芜的。可是现在她却觉得星芜的这些抱怨都变得无比悦耳,至少他还肯搭理自己,至少他和阡家没什么恩怨,也没有因为新来的旧客忽略自己。
阡陌无比庆幸自己身边坐了一个如此好动的话痨,让她不再显得那么多余。甚至星芜说的话她也不用怎么费力去听,只需要时不时地点头应和两声就行了。阡陌只记得自己恍惚中好像听到星芜小声嘀咕着什么“你堂姐和你长得还挺像的”,然后便是心口一紧,越发认清了自己作为替代品这个怎么都无法掩饰的事实。
只是接下来又听星芜语气奇怪地问了一些“你堂姐和你堂哥也长得挺像的”,“你和你堂姐为什么一点都不像?”,“他们是不是一个像爹一个像娘?”之类没营养的问题,把阡陌从那种自怨自艾中暂时拉扯了出来。
只可惜星芜没吃几口饭就满脸忧愁地放下筷子出了饭厅,说是到点了,要继续回去受罚。
阡陌没有心思向以前一样继续追问星芜他要受什么罚,她只神情恍惚地点了点头,算是和星芜告了别。而星芜走后,便再也没有其他事情能让她分散注意力,先前好不容易被冲淡了一些的迷茫和痛苦又重新灌进了她的心肺。
她没有办法将自己的注意力从对面那对男女身上挪开。
阡陌记得在阡明远兄弟跟自己讲过去的事情的时候,阡如心和楚怀墨也一直一起待在正厅,似乎是自己这边讲了多久,他们那边就叙了多久的旧。而当阡陌和阡明远二人聊完回到正厅时,她还眼尖地看见阡如心站在离楚怀墨很近的地方说着什么,听见有人来极为匆忙地抹了一个眼眶,像是在拭泪。
这两个人并肩站在一起,男俊女美,又都是一身的白衣,看起来竟然般配至极。
阡陌只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地刺了一下,然后又被人掰成了好几瓣,每一瓣都用最粗鲁的方法切得粉碎,然后泡进了盐水里,疼得她连气都喘不过来。
对啊,她怎么忘了,八年前他们两人便有一段故事,楚怀墨过往三年里虽然提到“如心”这个名字的次数不多,但是每一次情绪都不对劲,她突然恍惚地想起,在初到金陵,她为楚怀墨整理房间的时候似乎还翻到过一张有些泛黄的画卷,那张画下笔有些稚嫩,却被极为仔细地收了起来,放在楚怀墨习惯放一些很重要的文件的地方。当时阡陌只觉得那画上的人与自己有几分相像,可是如今看来,那张画画的,不就是阡如心吗?
只是不知道,那画中人,又是否是他的心中人呢?
两个人因为阡如心的主动离去而被迫分开,如今阡如心回来……他们自然是要破镜重圆再续前缘了。
只是,在这个故事中,自己又算什么呢?是否从一开始她就只是一个替代品呢?
阡陌不知道。
她连想都不敢想这件事情。
她看着阡如心坐在从前自己坐的位子上,而周围的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她看着饭桌中阡如心不时温柔地为楚怀墨夹菜,而楚怀墨也仿佛习惯了似的,并没有任何的不自在;她看着她对面这一对金童玉女时不时的低头细语,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只觉得自己多余极了。
楚怀墨今晚好像比以前任何一天吃的多要多,可她却食不知味,明明已经几天没有好好吃过饭了,这一刻面对着一桌子的精细食脍却仍觉味同嚼蜡。
阡陌不知道这样的画面自己看了多久,直到最后实在看不下去了,终于放下手中的筷子,匆匆说了一声“我吃饱了。”就狼狈地离开了饭桌。
可是身后杯影交错,宾客尽欢,却没有一人察觉到她的离去。
*********************************************************************
“又是九月九啊……”
东海一处偏僻的庄园里,一位华服男子坐在庄园最高处的屋顶上长叹了一口气。
老旧的屋顶和他身上华丽的服装看上去极为不协调,可是他却好像一点都不在意似的。他的左手上握了一壶酒,正有一口没一口地喝着,旁边还摆了五六个散的乱七八糟的空瓶子,看来之前就已经喝过不少了。只是不管喝了多少,眼中的醉意有多浓,他的脸上都没有丝毫的红晕,看上去苍白地吓人。
他的样子也有些奇怪,明明头发灰白从背后看上去就好像迟暮的老人一般,可面容却异常清秀,看上去比他的实际年龄要小得多,他坐在那,就连不笑的时候脸上都有两个浅浅的酒窝,眉眼含情,面容精致地仿佛女子,好像随时都会害羞地低下头去一样。
只是他的右手边还放了一张精致的金色面具,就在伸手就能碰到的地方,看得出来是常年佩戴着的。
没有办法不戴面具,若是让人知道落英山庄的庄主居然长了这样一副小女孩似的面容,只怕那些好不容易收服的手下又会生出些别的心思。为了维持自身的威严,他也只好时常戴着面具。
只是今日,九九重阳夜,登高寻亲友,遍插茱萸却无一亲一友。
江无尘的心早就冷了,也或许从来都没暖过,他不需要朋友,可是每到这一日还是忍不住想要放纵自己一回。
九月九日,不仅是重阳,也是他的生日,同时,也是他全家的祭日。
这样特殊的一个日子,不管他想要做些什么出格的事情,想来都是能够被谅解的。
他将手上空了一半的酒瓶瓶口朝下翻了过来,从右往左在面前划过,将瓶中剩下的酒撒到了地上,就像是在祭拜着什么。
“来,这一杯,敬你——”
他倒出瓶中的最后一滴酒,还用力抖了几下,又将酒瓶正了回来,对着月亮的方向举了起来。今夜的星空尤其地稀疏,都到了这个时辰了还依然找不出几颗星星,清冷的月光印在他冰冷的眼睛里,一时竟说不上来到底哪边更加孤独。
他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更没有爱人,所幸像他这样的人,也从来不需要向谁倾诉什么,倒也不觉得寂寞。
除了每年的九月九。
他敬过了月光,眼神又冷了几分,盯着空旷的夜空看了片刻,突然朝后收了收手臂,然后极为用力地将手上的空瓶扔了出去。酒瓶越过屋顶,重重摔碎在不知何处,那破裂的声响安静的夜里尤为显眼。
他空出了双手,又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玉瓶,玉瓶里面装的,便是他用了一把雪花剑和一个可让对方随时来庄上查阅大明神愿经译本的承诺换来的丹药——还只是一枚雏丹。
大明神愿经……
想到这个东西,江无尘的心情又变得暴躁起来。就是为了这个东西,父亲死了,母亲死了,就连他也成了这幅不死不活的模样。
每过一段时间,这部功法的反噬便会来折磨他一次。
第一次,他瞎了眼,过了足足一年才重见光明。
第二次,他瘸了腿,在轮椅上坐了大半年才重新站起来。
第三次,是万箭穿心之痛,他咬着牙独自一人藏在密室里,挣扎了三天三夜,差点就没挺过去。
第四次,他返老还童长回了五六岁时的模样,不敢见人,又躲了小半年的时间,在幕后勉强控制着手下因为自己常年消失养病而越发躁动不安的势力。
第五次,他声音全失。
第六次……
这已经是第十六还是十七次了?
记不得了。
不过,这一次大概也是这十几年来过得最轻松的一次了。虽然时间长了点,可是症状居然只是头发全白,别的什么也没有。
虽然看着这一年里发色的变化,只怕这一阶段的反噬已经过了最严重的时候,快要到结束阶段了,可是江无尘却巴不得这一次的反噬时间再持续得长一些。
只是,这一次过去之后,下一次的反噬又是什么时候来呢?自己这一生难道就要在被不同的反噬之痛的折磨里,一直熬到死亡吗?
这样的天下第一功法,就算炼成了又有什么意义?!
他握紧手中的玉瓶,眼神冰冷。这是让他脱离苦海最大的希望,绝对不能有任何意外。
只可惜,能炼这种丹药的人居然不在他的掌握之中,而是他最讨厌的邀天阁中人。
他冷哼了一声,若不是他们落英山庄自己出了问题,这江南第一门派的位置何时轮得到这种成立才几十年的暴发户来坐了?
而那个人,占了这样的名望还觉不够,竟然还用这个丹药控制自己,妄想吞掉他们落英山庄的情报网。
简直是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他打开玉瓶的瓶盖,倒出了里面那颗缺了一小片的药丸。
楚怀墨想掐他的命脉,他自然也不可能坐以待毙。这个一转清心丹雏丹已经取了一小部分下去让手下的医师分析成分去了,只是这药的成分太过复杂,短时间内难有成效。
江无尘实在难以想象,这么一颗神奇的丹药,居然是出自一个女子之手。
“只可惜,医师要留着炼药,杀不得……”
江无尘的目光动了动,透过眼前的这颗小小的药丸看着它的上一任主人。
“若是没有最为关键的医师,楚怀墨啊,你还能拿什么跟我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