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还不明白,自己嫁了什么人吗?康宁伯可是皇上的心腹重臣,只等文家一倒,就会有康宁侯了!他知道您被主子掳了去,说连孩子都可以不要,只要主子放您回去,他便可以放学士府一马。但主子从未……”
“你不要说了!”顾雪枝面无人色,“你出去!”
小鸢跪下,端端正正地冲顾雪枝磕了个头,出去之前还要再扎一刀:“奴婢求您了,您是倾国的红颜,下凡的菩萨,我们主子这儿,容不下您这尊大佛。您心里要是真的还惦记着我们主子三分,就不要将他往死路上推了!”
顾雪枝在发抖,却仍然是听完了小鸢这些话才道:“出去!”
文公子在顾雪枝房中做惯了温柔疲倦的模样,这会子到了凉溪跟前,却是难得的强硬霸道起来。
“此次大学士被斩,学士府被抄,背后可有姑娘的手笔?”
文公子眼也不眨,盯紧凉溪。见她微讶,便暗自皱了眉。
没有凉溪帮忙,皇帝和康宁伯是怎么做到的?他的那位大伯瞧着清高,实际上精明的要死,怎么可能会在府中留下任何可能有污他名声的书信?那种东西即便有,也是藏在所有脏的恶的全都能顶起来的尚书府,或是别的地方,学士府中,绝不可能!
整件事本来就是一个构陷和阴谋,区别只在于皇帝的手段隐晦些,或是直接些。
是不是那林侍卫搜府的时候,怀里直接揣好了造假的书信?
不对不对!不管手段怎样,现在结果都是文家被收拾的七零八落……难道是文家确实做得太过了一些?皇帝这么干,就不怕他们造反!
陶国多少年没有打过一场仗了,之前坐在龙椅上的都尽力维持着这种不起烽烟的和平,当今圣上肯定是个孬种,否则文家不会扶他。
一个不成事的皇帝,哪可能突然这样有胆魄?即便之前一直在隐忍,当今圣上应该会再忍两年,现在不是收拾文家的好时机。
文公子弄不明白皇帝的信心来源,思来想去,视线最后只能定在凉溪的身上。偏偏凉溪一脸惊讶,回过神来才漠不关心地说:“你想有便有,想无便无,何必问我?”
她是没有做还要在他的面前担起这个责任吗?他怕她发了疯去报复康宁伯吗?
去他爷爷的!乱死了!
文公子猛然闭紧了眼,再度睁开时,对凉溪便没了之前的那种容忍。
皇帝既然不怕他们造反,那他们就反了,让皇上看一看,最后再看一看到底该不该怕。
不过,离开京城之前,眼前这个已经蠢到令人发指的女人,得想办法解决一下。
好声好气的劝既然不肯听,那就怪不得他了。
“我大伯向朝廷推举人才无数,为官清廉,我希望姑娘没有帮康宁伯去诬害他。姑娘到文某这儿已经有一段日子了,文某最后问一句,你可否助我,推翻将我一门忠臣害到如此境地的狗皇帝?”
“你不要妄想了!我不会帮你的!”现在就帮,不是显得她很容易就背叛,当然还得再等一等,没听见她现在都不怎么动不动就要去死了?
文公子冷笑了一声,凉溪还想走流程,还想缓一缓,他却直接道:“方姑娘真是干脆!不知有朝一日看到康宁伯因为你的果断横死街头,会不会后悔不及!”
“你站住!”
文公子说完便走,掌握了主动权的人很潇洒,凉溪头一回,如此气急败坏。
“你什么意思?他怎么会死?”
文公子转过头,嘴角的笑容得意到有点欠揍。
“姑娘你一片痴心,可惜康宁伯一颗心,全都给了自己夫人。更可惜的,伯夫人一颗心,全都挂在文某这儿。康宁伯将文家害到这种地步,姑娘猜一猜,他心心念念的夫人对他,有多少恨?”
“不可能!”
凉溪一呆,怎么这两人还能凑到一起去?啊啊啊!她知道了,就是因为这个原因,顾雪枝才要毒死康宁伯的吧!
凉溪一下想通了,也猜到了文公子会拿什么来要挟她。正考虑着该做个什么模样加快一下进程,顺着他的意思帮他的忙,最好能尽快取得他的信任时,就听对方道。
“怎么不可能?姑娘可知,我与伯夫人,还有一个孩子。”
“什,什么时……时候?”凉溪结结巴巴的,觉得自己听到了了不得的秘密。
“那孩子的名字,还是我取的。他叫复武,郭复武!”
我……的!个!天!
凉溪之前是装的,这下是真的。
这一片青青大草原呀!
“姑娘如果还不信……”文公子忽然近了凉溪的身,一把揽住他的腰。
打门里出去后,凉溪只觉得自己一张脸被风吹得要裂开了。冷风在耳边呼呼吹过,除了风声,凉溪几乎听不见任何声音。她努力睁着眼睛,见文公子带着她几起几落,真跟鸟儿一样,飞过几处墙头,悄无声息地落在了一处院子里。
“……就亲眼看一看。”
文公子推了凉溪一把,身后的房门应声而闭,她面前出现两个丫鬟。二人很有礼貌,都是在向她问过罪之后,才一个制住了她的双手,另一个捂住了她的嘴。保证凉溪不出声不乱跳,才带着她打一扇一扇门走过,最后在一间只点了两盏昏灯的暗室里停下。
暗室一面墙上开着小小的缝,位置选得极好,凉溪透过那条缝,一眼就看见了软榻、半角屏风,还有顾雪枝。
顾雪枝眼眶发红,满面灰败的愁容。凉溪做出不敢置信状给押着她的两个丫鬟看后,继续偷看偷听。
猜着她到位置了,文公子便进屋来,第一眼就跟凉溪对上。他嘴角闪出一丝一切尽在掌握的蔑笑,又立刻令人惊叹他脸色怎么能变得这么快的转换成担忧和柔情。
“雪儿,怎么了?可是谁欺负你了不成?”
顾雪枝不看他,冷着脸问:“你跟我说,学士府出了什么事?”
“没……”文公子一愣,“没怎么。”
“斩首!抄家!这对你来说,都是没怎么吗?”
顾雪枝的眼泪立刻又下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以为自己是谁?凭什么替我做了决定?如果只要我回去就能免了学士府这一难,我愿意呀!你凭什么不告诉我!”
“我答应过你,我们以后再不分开的……别哭了,谁和你说的这些?”
顾雪枝打落文公子替她擦泪的手,自己捂住了眼睛,哭道:“她说的对,都是我害了你。”
“到底是谁和你说了这些话?”
顾雪枝放下手,“你别问了,放我回去吧。”
“我不要!你想也不要想,不可能!”
“那你到底要干什么?等你们一家人都死绝了之后,让我活着日夜受罪吗?”
不过一墙之隔,凉溪将他们二人的对话听得很清楚,更别说顾雪枝到现在,几乎是每句都忍不住在嘶吼。
他们一家人都死绝了,这句话好像是把文公子吼蒙了。他怔愣了半晌,无力地蹲下来,抓住顾雪枝的裙摆,自责道:“雪儿……雪儿,是我太没用了!把你掳出来又护不住你,我……”
男人埋着头似乎是在哭,顾雪枝一颗心又软又痛,跪在他身前,眼泪也落个不停。
“没事的!没事的!允郎,你将我送回去吧。有这几十天,我也已经很满足了。你以后不要再在京城待着了,远远地走掉吧。找个好地方,安安稳稳地过日子……我……”
抹了抹眼泪,顾雪枝跟交代后事一样,临别与临死竟然相差无几。她平静惨然地笑着,一句句交代完,又道:“孩子,孩子是我带回去吗?还是想他留在你身边?你以后还是要娶一门妻子,我们的孩儿……”
文公子一直埋着头没有吭声,瞧见他微微抽搐的肩膀,凉溪突然猜,这大兄弟是不是在偷笑?
似乎感受到了凉溪的恶意揣测,文公子这就抬起头,眼眶微红,明显是哭过的。
“雪儿,我不会送你回去的,我不会!”他在摇头,顾雪枝交代了这么多,他都没有听进去,还是一个不同意。
可惜了这年代不能拍摄偶像剧,否则这就是影坛的璀璨新星啊!
凉溪只敢在心中啧啧有声,表面上仍旧一副石化的模样。
“你不要闹了。”
“雪儿,我没有胡闹!我文家一门忠臣,如今死的死,逃的逃,我不甘心!我父亲如今已在安州将军府筹谋大事,我文家势必要跟皇帝问一个缘由,所以我们去安州好吗?”
“你……文尚书要造反?”即便再喜欢文公子,顾雪枝还是被这个消息吓得变了脸色。
“雪儿,我祖父年事已高,我大伯已经身首异处,我与父亲此生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到人前去。都中还有我二位兄长,一个堂堂驸马爷被御前侍卫打成重伤,一个这些年没有丝毫错处的状元郎被罚俸,勒令在家反省……我们不反,文家总要留一条后啊!”
“你莫怕,不管我将来如何,定会将你安置妥当。我绝不会让你再回到康宁伯府去,你信我,好不好?”
文公子到底是劝的顾雪枝点了头,他没有在此处久留,很快便有亲随说有事回禀。
文公子离开了,凉溪身后的两个丫鬟却没有放开她,她仍然透过一条缝在偷看。顾雪枝茫茫然坐着,听到身后传来幽幽的一声质问,她吓得跳起来,回头就看见小鸢。想到自己之前竟然点了头,顾雪枝突然觉得有些无法面对她。
尤其,小鸢还问:“您这是又变了主意了?”
小鸢在冷笑,顾雪枝无地自容地垂着头。两个人就这么对立半晌,小鸢轻叹了口气,道:“主子向来是这样的倔脾气,为了您可以不惜所有,奴婢也盼着您能替主子想一想。”
“您或许不知,尚书大人给奴婢留了话,说主子若是执迷不悟,便让奴婢借机下手,索性除去了您,主子便没了牵累。”
“您现在还能活着,一是奴婢觉得没到那个时机,二是尚书大人又有别的命令。您这就看一看吧。然后再选择究竟是要留在这里,让奴婢或者别人下手,还是回到康宁伯府去,帮主子一点忙。”
顾雪枝还是头一回知道,身边的几个丫鬟,可能个个都想要她的命。她冷汗一下子渗出来,轻颤着手接过了小鸢手中的信。
她认得的字其实不多,可尚书大人这封信写得极为简短,愤怒之下也顾不得什么华美辞藻和严谨措辞,倒是能让她看一遍就了解
如果想要和允郎在一起,就杀了康宁伯!
康宁伯是皇帝的心腹,他一死,皇帝等于断了一条手臂。如果死的时间恰当,文尚书就有很大的可能成功上位。到时没有了康宁伯,也没有了现在的皇帝,到时候她的允郎可是唯一的东宫太子……
顾雪枝一颗心在发颤,抛开“造反”这两个实在是让她无法呼吸的字,杀死康宁伯这件事,她第一个念头就是可以!
更何况,康宁伯一死,她就能跟允郎在一起了。那可是真正的永远在一起,不像这一次,只有短短三个月不到。
小鸢问道:“尚书大人的意思,您可了解了?可愿意去做?”
“我……”顾雪枝攥紧那张信纸,神色突然坚定下来,“我愿意!”
“可……可是,”顾雪枝坚定了一秒钟又害怕起来,“我怎么走呢?”
“这个您不必担心,奴婢自然会瞒着主子将您送出去!”
暗室里,两个丫鬟开始押着凉溪走了。
这一主一仆戏串得真好,顾雪枝也是真可爱。
凉溪僵硬的跟个傀儡一样,走了几间屋子,她看见文公子,摆着个胜利者的姿态瞧她。
“那封信是我写的,信上只说让顾雪枝杀了康宁伯。姑娘这一回可是信了?”
两个丫鬟识趣的退下,凉溪木呆呆地站着,磕磕巴巴地问着:“你,你想怎么样?”
“简单!”
文公子立马绽开了笑容,愿意合作就是天大的好事。
“只要姑娘愿意随便帮文某画两张符,康宁伯便能多活上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