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书走开了,侍画还不知发生了什么。妙书斋..为夫人挽着妇人的发髻,她还在偏过头去,用眼神询问侍书,手下不妨一时间扯痛了夫人。
“哎呀怎么侍画你连头发也不会梳了吗”
“奴婢知错”
侍画连忙不敢再分心,瞄着镜子里那充满戾气的一张脸,她又有些怕,又有些心疼。
梳妆整齐,早饭用罢,最糟心的事儿迟早要来。
旁的小妾们没那个资格,七个姨娘,今早儿是必定要给主母敬茶的。她们昨天全都被关在院子里,胆敢偷跑出去煞风景,康宁伯怕是会直接要了她的命。
康宁伯早饭的时候没有来打扰夫人,一堆姨娘要来恼人的时候,他又赶去给夫人撑腰。
瞧着除了灵姨娘之外,一个个如花似玉的姨娘们,排着队上来请安。几个丫鬟对康宁伯那一点点的好印象,瞬间就飞到了九天外。
言语没有行动重要,行动没有事实重要。
看着这些女人,康宁伯也自觉没脸说什么,只是坐在夫人身边,对那些姨娘们表现出了自己的态度。
夫人没有看他,神情漠然,俯视着跪在她脚前的以灵姨娘为首的几人。她一双素手藏在袖子里,紧攥住椅子的扶手。
主母进府后的第一天,侍书无法放下心去补眠。她还是站在夫人身后,打量着这些姨娘们。从凉溪进来的那一瞬间,侍书的眼神就是一定。
凉溪规规矩矩地跪在几人最后头,大气也不敢喘。她半垂着头,只能看到眼前人的后背。至于主母,余光所见,是一片威严的红。
灵姨娘直面那一片威严的红,那是她从来也不敢穿的颜色。身边夫人的侍女递来一盏茶,她恭恭敬敬地端到手里,垂着眸子双手呈上去,一颗心七上八下的,等一个归处。
大家都不敢抬头,但因为第二个没有接上去敬茶,凉溪也就猜到,灵姨娘的茶,主母应该是没喝。
这时代的小妾就是如此。主母要她们跪着,她们在这里跪上一天,也不会有人说是主母没有规矩。
灵姨娘的那一颗心落到了底。她的一双手已经举得很困了,面前那大红色的裙摆,却连一丝闪动都没有。
康宁伯不说话,丫鬟们也都不说话。时间被拉得长长的,一丝一缕黏着不肯走。灵姨娘也是真能忍,硬举着那一杯茶,手都能看出来抖的时候,也没有说什么,更没有不留神将茶杯摔了。..
“呵”
看着那双绝对不是假装的抖来抖去的手,夫人笑了一下,接过了那盏茶。
灵姨娘肩膀一松,却仍旧举着杯底子等着。等夫人将那杯茶抿了一口放回来,才如释重负地塌下肩膀,站起身挪得远远儿的了。
真听话
尤姨娘暗暗撇嘴,跪着敬茶的姿势却标准优美。所幸夫人没有再为难她们后面的这些人,凉溪是最后一个,很快敬完茶,她站起身,飞快地打量了一眼夫人。
果然,她们眉宇之间很是相像,尤其是一双眼睛。
侍书仍然看着凉溪的脸,眉头微皱,视线时不时会飘向康宁伯。
夫人定好了翌日请安的时辰,见几个姨娘福身告退,她也不留。康宁伯没脸再待下去,扯了个理由离去,她也不留。
等这正堂中只剩自己和她的丫鬟时,夫人又冷冷笑了笑。袖中紧攥的手,指头慢慢一根根舒展开。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尤姨娘去而复返。今天早上一看主母的态度,她是半刻都不敢耽误,匆匆回去便叫了人,抬了一堆账本过来。
这菩萨人品的尚书府嫡女,大概是被一道赐婚的圣旨给气疯了。就今天早上那副模样,可怎么也不像是会普渡众生的菩萨。
虽说灵姨娘的手臂现在可能还抬不起来,这件事儿让她感到很愉悦。可尤姨娘难得体会到了一些唇亡齿寒,她们这群姨娘,在主母眼中看来,大约没什么区别。主母要真是想下手收拾,灵姨娘过了,也就该她了。
“这部分账是灵姨娘之前管的,这一部分是奴婢常年打理的”
将自己手上的账本每一本,恨不得每一页都翻给主母看,恨不得每一个字都详细解释清楚。
尤姨娘道“这是北城门外徐家村两处庄子的本子这是北街上的药材铺这是厨房的开支这是所有一切,账上都记得明明白白的。”
夫人无聊地翻了翻,视线落在尤姨娘没有代为解释的那些账本上,冷笑道“那这些呢你要是不知道,就把知道的人叫来。”
尤姨娘心缩得更紧了,也不敢彻底把灵姨娘推出去,只得先解释了原委,道“这些账册,是年前才交到奴婢手里的。爷是想着,能一下都交到夫人手里。奴婢”
“这些账,你到底是清楚还是不清楚”
“奴婢清楚一些”尤姨娘弱弱地道。
“”夫人压下了欲冲口而出的话,道,“那就将你清楚的先说来听听。”
“是。”
凉溪回到她的小院时,红瑶和她两个相处的好的姐妹正等得着急。见她回来,连忙迎了上去,关怀不了两句话就问道。
“姐姐,夫人是如何模样可有为难你们”
她们这些姨娘带回来的答案能够让后院所有女子知道,以后的日子是好是坏。另几位姨娘的院子里,肯定也一样早就有人等着了。夫人的敌意满满,不到中午,便会人尽皆知。
凉溪叹了口气,对这些年轻的女子有些怜悯。
从姨娘们的院子里走出来的小妾们,愁容满面地回去了。从主母院子里走出来的尤姨娘,深深觉得自己像是老了好几岁。
她背心被汗水浸透,夫人这种态度,竟然不像是厌恶她们,怎的似乎有深仇大恨一般
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将桌上满满一杯子凉茶水灌到了肚子里,尤姨娘才觉得舒坦些。倒在椅子上,她发起愁来
这以后的日子,可要如何过呢
灵姨娘的账有问题。不论男女,不论权力大小,管事的,少有不贪的。尤姨娘账本上其实如果细查,还是能查出一些小纰漏。不过,她手脚从没敢放得像灵姨娘那么大过。即便被查出来,也只是罚一罚,不像她院子里另一位,麻雀面,豹子胆,狮子心。
灵姨娘做的假账,尤姨娘是弄明白了的。之前她想着通过主母的手去收拾她,但现在,尤姨娘忽然有些惶恐起来。
要不上一个月,灵姨娘就会完。至于最后的结果是死还是被送到庄子里,那要看主母的心情。
接下来呢
冷汗又从额头冒出来了,尤姨娘擦一擦,现下是坐也坐不住了。
主母院子里。
夫人没什么心思看那些账本,尤姨娘给她安排的是下午先见几个掌柜的,明天再见庄子上的人。这些人,她也没有心思见。
“侍书,这些账本,你们就分着管了吧。不要拿来烦我。”
知道自己的丫鬟个个都是能人,夫人便把尤姨娘送去的那些账册,尽数甩给了侍书等人。至于下午和第二天的见面会,她也全部托给了自己的丫鬟。
“夫人,奴婢们帮您管着,自然是无碍。但下午这些人,您总是要见一见的。”
侍书心下有些不赞同,免不了又劝了几句会让她主子不高兴的话。结果,就又被骂了一顿,还被赶了出来。
侍书站在门廊外,几个康宁伯安排的下人偷瞄她几眼,都不敢说话,但心里怕是有了想法。
侍书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以前在闺阁中时,她素来被夫人当姐妹看待,哪里听过一句重话此时心里不由有些恼了,人也有点乏得立不住了,便自去了房中休息。
侍画她们三个面面相觑,心里有些替侍书觉得冤枉。她们不敢多劝,胡思乱想一阵,只在心里更怪康宁伯了。
要不是因为这桩婚事,她们小姐根本就不会性情大变。换了从前,小姐事事都好,哪里用侍书去劝
即便侍书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一个人为的自己好还是为的自己不好,傻子都能分辨。侍书对小姐忠心耿耿,跟侍书闹别扭,好像是小姐七八岁懒于读书用功时,才会做的事。怎么现在竟然还会发生呢
下午。
见侍书到底是挂心着夫人,躺下不到一个时辰又爬起来,午饭也没用,就跟她们一起等着伯府一些小产业的主事的。
侍画端了一碗粥过来,另两个这会儿正在翻账本,只有她们二人,侍画便道“姐姐,你可莫怪小姐说的那些话。她心里是太苦了”
侍书叹了一声,放下手里的粥碗,道“我哪里不知道小姐心里苦呢但事已至此,难道日子不过了再去寻死吗”
“尚书府早已不是之前的尚书府了。我盼着小姐嫁个好人家,不求什么王侯封号,贵不可攀,一家子人能好相处些,已经是极幸之事。无奈半路掉下那么一卷圣旨来,把小姐送到了这康宁伯府。”
“小姐那是寻了一趟死,恨得连性儿都变了。我怎么会怪她”
“那就好。”侍画松口气,指了指侍书手中的粥碗,要她继续吃,自己笑道,“你不知道,打小啊,我就怕你和小姐吵架”
侍书也笑了,将一碗粥喝干净,她突然道“不瞒你说,画儿,你觉不觉得这伯府里有些怪”
“怎么了”
侍书低眸沉思,半晌才道“没什么。只是我从前和小姐一样觉得,这婚事有一千一万个不好,如今看一看,似乎万事也没那么绝对。”
“怎么没有那么绝对”
侍画不懂,却也不去探究。就是因为以前小姐和侍书总凑在一起说一堆她们不懂的话,她们才没有侍书那样得小姐的啊以前自然也嫉妒过,不过现在么,她知道人脑子是不一样的了。
侍书说什么,她就去做就好了。那肯定是为小姐好,为她们好的事。
“画儿,我交给你一件事情。等到了明后天,这府中管事咱们都见过了之后,你去查一查后院的那些人。尤其是注意注意方姨娘,打听些她以前的事情。顺便再看看后院里,还有没有别的与咱们小姐长相相似的人。”
查这些干什么侍画却没有再问,点头道“哦好”
侍书笑着摸摸她的头,向夫人歇午觉的地方扫了眼。
康宁伯身边那个一闭上眼就没精打采的亲信,默默退到远些的地方去后,扬声叫道“侍书姑娘可在吗”
“应侍卫辛苦了。”
侍书出来,看见他身后跟了一堆人,知道这些就是下午她要见的了。
“侍书姑娘辛苦了才是。”
应侍卫一弯腰退下,侍书视线落在他脚下。这人走起路来轻捷无声,太阳穴鼓起,所以鬓边留了两缕长发掩着。有时他手会从袖子里面露出来,指上全是老茧。
应当是个高手。不过这好歹是康宁伯府,往上数一代是举贤侯,再往上是异姓王府,有几个高手是再也寻常不过的了。
府里的一些重要下人都见过了。三朝回门后,夫人没别的事可做,也没别的地方可以去,便开始收拾小妾了。
尤姨娘午饭正吃着,一口鲜美的鱼肉在嘴里嚼了两下,正要咽下去时,外头脚步声杂乱,来了一堆人。她扒在窗边看,见那些人行动迅速,几下子就压了灵姨娘走了。她一口鱼肉再也咽不下去,似乎那里头凭空长出来了一根鱼刺。
夫人的一举一动在后院里传得飞快,凉溪下午就知道了灵姨娘被押走的事儿,不过她并不知道有人已经偷偷打听过她以前的那些“光辉事迹”。
其实,严格来说,方歌算是整座伯府中的所有妾室里面,曾经最得宠的一个。整整一个月的专宠,这个记录,到现在也无人打破。
侍画在和侍书讲方姨娘时,她们谈论的人,在考虑该如何创造机会接近夫人。
要是能有一段时间,能让她来催眠一下,问出些话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