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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陈栗谈不上被夏雨说服,只是最后两个人都无力反驳而已。
不知不觉中天色渐暗。
今天旅社的生意寡淡,陈栗才有闲情陪我们在这里聊天。她点燃一支纤细修长的女士香烟,手法甚为娴熟,然后整个人斜靠在椅背上,双腿摆成v形,持烟的左手很自然的向下垂落。我放眼望去,手边竟真摆放着一个垃圾桶。
陈栗捕捉到我的目光,笑道:“不好意思,我始终不习惯烟灰缸。”
夏雨目不转睛的盯着她,我还从未见过有人在面对香烟时流口水。
“妹妹想试试?”陈栗言必将烟盒拿给夏雨。
夏雨跃跃欲试,刚想伸手去接,不想被我截胡:“凤体宝贵,让在下先行为您试毒。”
我和夏雨互相点烟的动作应该很笨拙吧,否则陈栗也不至于在旁边笑得前仰后合,他对我们说:“下面有请两位谈谈感受。”
只见夏雨轻咂一口,随后又马上呼出,她抬头对陈栗说:“没啥感觉。”
没啥感觉?我想弄点儿有感觉的,于是深深的吸了两口,只感觉凭空冒出来一团气体在口腔里来回盘旋,结果当然是被呛得鼻涕眼泪横流:“靠,竟然是苹果味儿的!”
陈栗被逗的哈哈大笑:“没办法,在烟雾缭绕中品味当初黑骑士身上的苹果气息,好似身临其境,外人肯定不能理解,我自己却对比情有独钟。”
我和夏雨还没来得及插话,陈栗的神情又变得失落,她眼角泛泪:“当然,我也挺想爸妈的。”
陈栗的情绪大起大落,让我突然意识到,她其实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般坚强,对十几年前那一抹说不清又道不明的苹果味儿都念念不忘的女子,心肠想必也应该非常柔软。
陈栗将右手腕亮给我们看,上面的疤痕纵横交错,有些深可见骨:“作为一个依靠回忆取暖的人,我原来感觉自己活的很可悲。我本来可以拥有普通而又美好的人生,但所有一切都在十二岁那年的大火中化为乌有。有的时候心里难过,竟会对那个纵火犯产生莫名的认同感,一家人就应该整整齐齐,独活于世太孤单了。有的时候又豪情万丈,誓要与那纵火犯同归于尽。这些年就这样磕磕绊绊的一路走过,到头来蓦然发现,只要自己活着,就是对爸妈最好的祭奠。这才勇敢的面对生活,正视人生。害得我家破人亡的纵火犯还尚未落入法网,我怎能轻言放弃?”
她这一席话使我哑口无言,重拾信心只有区区四字,可真要做到又谈何容易。
夏雨掐断自己手里的烟扔进垃圾桶:“小女不才现有一计,老板娘可愿一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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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雨这招可真损。
当我穿着蹩脚的西装和陈栗并排站在旅社门口的时候,心里面暗骂了无数句mmP。
夏雨昨天说:“老板娘的这则寻人启事已经发布许多天,如果纵火犯真有心把陈栗再‘码’回去,该怎么做,他心里肯定早已打定主意。他可以选择不现身,或许正在某个角落蛰伏,等待一个最佳的时间点。这个时间点可能是一个适合纵火的好天气,也可能同样在期盼当年那个破坏了他艺术品的黑骑士现身,然后把他和老板娘一块儿‘码’回去。我这招好似催化剂,可以让整个过程加速,是骡子是马,咱们提前出来溜溜。”
我意见很大:“然后就指派我去假扮那个黑骑士?你心里到底有没有点数,我今年才十八!十二年前,我还是个刚忌奶的熊孩子。”
“你六岁还吃奶?”陈栗那样子特欠揍,“小老弟,你口味颇重啊。”
我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这属于夸张的修辞手法,老板娘你过分解读无益啊!”
夏雨则一本正经:“带上口罩,谁晓得你几岁?就算激不出纵火犯,万一激出黑骑士呢。他本来想做好事不留名,深藏功与名,却受不了有人冒名顶替,自己主动冒出来也不一定,你们说是不是?”
我忽然想起夏雨曾经对我说过,她小时候喜欢玩一种自称为‘炸鸡’的游戏,操作起来就是手拿摔炮追着鸡丢,把她的快乐建立在鸡的痛苦之上,你说欠不欠。她和鸡本来都可以相安无事,她却主动去招惹人家,跟现在这种情况何其相像。
“你这招完全是上赶着引火自焚,有考虑过安全性吗?”
夏雨撇了我一眼,她看起来成竹在胸:“从今晚开始,我们要悄悄遣散所有旅客并挂上歇业的牌子,但是晚上灯不能熄,电视声音开到最大,以营造里面有人的假象。我们再把旅社四周挂满摄像头,但出于安全考虑,要把视频监控端放在对面的快捷酒店,我们这几晚可以寄宿在那里。然后我们要做的,就是静待会发生什么。”
听起来整个布局还可以,但是……我还要为自己争辩几句:“你把我置之于大庭广众之下,我不要面子的吗?”
夏雨笑着回应:“咱们姑且不要。”
于是便这样了。
这两个女人一个比一个不省心,陈栗顺势火上浇油,连夜请来锣鼓队撑场面,鞭炮买的都是一万响,这下当真让我感受了一次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旅社大门两侧还挂有一副对联。上联书:雷过无声,与君相逢危难中。下联书:雨落有情,此去经年爱意浓。横批:火中取栗。
什么乱七八糟的!
围观的吃瓜群众里三层外三层,身前有陈栗在大方介绍她和黑骑士的故事,身后有夏雨忙前忙后散发喜糖。作为主角的我,一个人伫立在鞭炮燃尽的硝烟中思考人生。昨天不是说好的简单弄弄便可以了事吗?为什么今天搞得跟婚礼现场似的。
妈的,老子心里苦啊!
烟雾缭绕中,我不经意间望见薛洋也混在人群中,他始终带着黑色口罩,眼神冷峻,他今早刚回来便被强制退房,现在的心情应该很不爽吧。
就这样挨到晚上,这出戏终算落幕。我三步并做两步跑进旅社。路上,夏雨嘚嘚瑟瑟的跟过来问我:“今天给你办的喜不喜庆?”
我苦笑:“恐怕等到我真结婚的时候,跟这次比起来也会相形见拙。”
夏雨咯咯笑个不停:“那你还不快点儿感谢我?”
“谢谢你,”我恨得牙痒痒,“我谢谢你八辈祖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