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快更新云默最新章节！林事功有些哭笑不得的。
但他心里如明镜似的，他曾回把这小子投入大牢，他曾下令明日午时三刻处斩，他还紧追不舍，试图斩草除根……
他们是不死不休的敌人，而非可以畅聊的友人。
“人生很辛苦，无法逃避，那么就迎难而上吧！林大人，您是这样想的么？”
“自然只有迎难而上。”林事功不得不点头。
“可不是。”连程默也认同的。
王卿云捋了捋耳边的发丝，微微上前倾身，嘴角还带着浅笑，仿佛要和诸位秉烛夜谈，好好聊一聊人生，聊一聊生命，聊一聊苦乐……
“人生不易，唯有努力，苦恼抱怨没有用，反而弄得心情糟糕，不如省省。”
“是的。”程默应声的。
“会闹的孩子有糖吃，关键是家里得有糖，如果是连温饱都没有解决的家庭，糖就是奢侈品了。很多时候，哭闹撒娇也没有用，搞不好反而增加人生的难度，不如省省。”
“是的。”林事功不由自主的又点头，心底升起一种奇异的共鸣。想自己为官数载，不能说清正严明，全无过错，但凡事必竭尽全力。可惜，王卿云不可能成为他的知己。
“林大人这样想是对的。”又捋了捋耳边的发丝，王卿云声音肯定的。
程默则有些眼神有些发亮的看着堪堪而谈的王卿云——有点意思！
然而注意到连姜小义都放下了手中的文书，在侧耳倾听……
程默微拧起眉头。
他当然不是不高兴，更不可能是吃醋，他的眼光还不至于差到那种程度，更不可能饥不择食，但……心里有些恹恹的不得劲而已。
他决定参与到她的论述中，他倒不是故意要和她唱反调，只是补充一些自己的看法，并且意有所指的。
“事情都是分两面的，有些人无论如何努力都只会是徒劳，有些人的思想是恶毒的，灵魂是黑暗的，竭尽全力的努力恐怕……会成为另一些人的灾难。”程默道。对林事功的妻子而言，枕边人就是她的灾难吧！
姜小义有些奇怪的看到程默横过来的眼神——他没得罪他吧？摸摸下巴，点头表示赞同程默的话。
“那也比不努力，随波逐流，甚至连随波逐流的能力都没有，只活在抱怨里，怨恨天，怨恨地，怨恨除了自己的其他每一个？”林事功沉声的。虽然这个叫程默的世家子没有指名道姓，但他听着就是想辩白一二。
“正是如此。”王卿云大力的点头。
“满身散打着阴郁沉闷，凄凄惨惨的过完穷苦的一辈子——这，是对自己和家人的另一种灭顶之灾。”没想到啊，最能理解他的原来是这个姓王的。林事功心中有些感慨的。
他诉说的简直是自己的心声，想到自己曾经每一步的苦苦挣扎，每一份付出的努力……虽然林事功竭力的掩饰着自己的失态，但袖子里的手还是不自觉的颤抖着。
他的所作所为错了么？没有。绝、对、没、有。
“所以……”王卿云的声音一顿，脸上完全没有讥讽之色，反而拱手笑眯眯的，“恭喜林大人，贺喜林大人哈！”
“喜从何来？”林事功干巴巴的道。
“都说人生有三喜，升官发财死老婆。这不，光死老婆这喜事儿您都遇上两回了。”王卿云道。
“……”林事功的嘴角不自觉的一抖，差点被王卿云的话噎住。
程默则是假装没忍住，很不厚道的“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营帐里一时寂静无声的。
“……”林事功黑了脸，顿了一顿才开口，“内子去世，我很心痛，但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
林事功的一双眼眸微转着，四处巡逡了一圈，看到姜小义漠不关心的样子，脸色微微好了些。
“我不是一个感情用事的人，男人续娶也再正常不过了。第二任妻子带来丰厚的嫁妆，是我的幸运。”
“嗯，嗯，建立在枕边人不幸之上的幸运？”程默淡淡的，毫不留情的补刀。
林事功隐忍着不咬牙切齿，带着不甘心的长吁一口气，跪坐正了身子，开始讲故事：
“我有个同年，十年寒窗苦读已经耗尽了家中的几亩薄田，同我一样也被外派到边缘的县。
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哪一样不需要银钱？还要安顿家小，要打点坐师……然而上无一片瓦，下无立锥之地，怎么办？”
林事功双眼微红，字字句句的道出，声音也越来越大。
“不要同我轻描淡写的说，天无绝人之路，你们要么是世家子，含着金钥匙出生，就算是你——王卿云，你王家在被抄之前还不是奴婢如云，过得金尊玉贵的大小姐生活，曾经的你何尝饥饿过，何尝为银钱窘迫过，何尝吃过一丁点的苦？”
王卿云紧闭着双唇。
“中举以后要在京里借贷很容易的。我那个同年不得不借贷了，债主派了人和他一起赴任。一起赴任做什么？收取本息。在地方为县令，是一县之主，财政行政一把手，债主收取的利息是本钱千倍百倍。请问……”林事功声音顿了一顿，加重了语气，“请问是不是这样就对了？”
程默忽然发现自己没法反驳林事功的话。
京里自然有专门放债给贫困举人的铺子，背后都有人，在他们赴任之后家奴跟着去收本钱和利息，他也略听过一二。只是……
“所以么……在中举之后，糟糠妻积劳成疾而亡，续娶嫁妆丰厚的妻子，是林大人的明智之举。”王卿云为林事功轻轻鼓掌。
听着这赞扬的话，林事功却脸上阴晴变幻。
“本来不该解释什么，但我的第二任夫人并没有前妻贤惠，她嫁妆是丰厚，但我的母亲真的是仅仅身体不佳不能跟随我赴任么？不，还有一个原因是这个金尊玉贵的小姐不希望有个婆婆压着自己而已。”
王卿云微微皱起眉头。人死如灯灭，林事功的解释反而……
“那么这任不贤的夫人，不巧又小产死亡……林大人，您赶紧再续娶一个官家小姐吧，这对帮助自己步入官宦圈子，大有好处呢。”王卿云眨一眨眼，又好心建议。
“你是女的？”姜小义忽然转脸对王卿云。
“我……”王卿云待要回答，却被程默打断。
程默忽然发觉自己疏漏了一点——边关三年，母猪赛貂蝉。
“咳，正事、正事。”程默打了个手势。
“嗯，正事要紧。”姜小义手一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