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钟粱把东西提走出服装店。 肖湘云却只管掂着一个手袋,扭着腰跟出来,娇蛮道:“好不容易来趟省城,我还没看鞋呢,不许回。况且那么豪华的房间都订了。”</p>
她眼一亮,还又进了一家店。何钟粱着急地把她拽出来了,好声好气商量着:“家里有人在医院呢,要赶回去看着。”</p>
湘云瞪着眼,咬着嘴:“明说是谁吧。”</p>
他叹口气:“是恩竹,老爷子一个人医院守着,顾不。”</p>
她双手叉腰,重重哼一声:“她妈还没死!”</p>
他一刹脸色铁青,闷哼一声,狠狠刮一眼湘云,扭头走。湘云又一次见他如此不遮掩的生分的眼光,心里又冷又悔,垫着小跟鞋急急地跟。</p>
地下车库,何钟梁打开车门,夫妻俩车。湘云一直撇脸看窗外,气鼓鼓撅嘴翘鼻翼。回到酒店大堂外时,何钟梁不下车,只说:“你去退房吧,我们跟着回,我这给妈打电话接她去。”</p>
湘云闷声不响离开。何钟梁等得焦急,不时看表,八分、十分、二十分钟……他拨湘云手机,响几声断。</p>
他不得不冲楼,穿睡袍的湘云开了门后慵懒地躺回床。房间里零物件原散乱着。他点点头:“好,我一个人先回。”</p>
湘云却跳下了床,从后面抱住他,软软的身子,软软的话语:“小孩子难免有个病的,又不是没人照看。况且天都夜了,还这么远。反正咱明回,不差这一晚时间,明午我舅还请咱们吃饭哩。”</p>
他无奈道:“不严重不会送医院的。”</p>
湘云却嗔怪:“你爸妈那宝贝得,娃一有风吹草动不赶紧给医院送去能安心么?”</p>
他也迟疑了:“那我打个电话。”</p>
他给他老子拨的,老爷子一接电话急吼吼:“走哪了?堵车不?恩竹在输水啊,声音哑得哭不出了,可怜见的,血管细得白扎了三针!”</p>
何钟粱气血往头冲:“有点堵车,我尽快!”他烦躁地看一室凌乱:“我一个人先回,明天娃病情缓了的话我下午开车接你们来。”他说完也不等同意便走。</p>
她面孔抽搐着,冷冷说:“你今个儿走了,我受的羞辱我会加倍还给你。”见他还无动于衷,她声嘶力竭地叫:“你不准去!你敢一个人走,我要你好看!”</p>
他震惊地看着他的妻子。她是老生气的,但生气也没失过美。但此时的她气急得满脸狰狞几近丑陋,他是陌生的。他心有不忍,企图用人性感化她:“还不到一岁的小孩,搁谁都不能视而不见吧?”</p>
湘云豁出了美貌,张牙舞爪控诉:“不是因为是杨思竹给你生的种?她也不是黄花闺女跟的你,她好天去了?她那般好,你还不是眼巴巴地丢了她来找我?”</p>
何钟梁全身战栗,吼着:“我神经病吧!我鬼迷心窍!”他重摔门而去。</p>
肖湘云大哭,打开门朝走道喊:“你回来,你回来!”</p>
铺着绒地毯的走道尽头,何钟粱的身影决绝地快速闪过。只有湘云的嘶叫声,像被控樊笼的鸟,僵硬地撞毁在走道四壁。</p>
这一晚,肖湘云独枕高楼。</p>
昔日失眠卷土重来。她浑浑噩噩晕睡,梦游般地听见几次敲门声,去开门,却永远盼不来自己最看重的人。直至天将微明她才乏极睡去。</p>
电话吵醒了她,是母亲,问他们什么时候过舅家吃饭。她推脱了,说钟梁有朋友聚走不开,要回鸣涧了再去接母亲。</p>
后面再没接一个电话了。</p>
她吃了些房间备用的水果和饼干,方便面都懒得泡。又一个被放逐和被遗忘的夜晚,过去了。</p>
肖湘云独自在酒店的第二个白天,当太阳坠入尘世山峦背后,她点开了手机QQ里一个久未触及的名——“宁静致远”,只发了一长串的省略号。</p>
对方马弹出一个笑脸,还有两个字——“想你”。</p>
她回复了一个(′;︵;`)表情。</p>
——怎么了?宝贝,不要哭。你一哭,我整个天空都塌了……</p>
她打出“枫岚酒店3238”,点发送后,猛地抛掷出手机。手机磕墙嘎嘣响,好像在撕裂她的胸腔。听天由命吧!天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p>
窗外幕空无垠黑,遍地灯火似星海。黑夜,是颠倒的世界。</p>
“咚咚”有人敲门。声音清晰得使湘云立马跳下床去开门,但随即她的眼睛是黑魅魅的跟今夜的天空一样没有星光。门外不是她的老公,是她的麻醉剂——征明。</p>
征明的眼睛兔子般机警往室内四处瞄。</p>
她媚眼讥诮,酥靠墙:“这么怕还来?”</p>
征明浅声浪笑,双臂一箍,箍紧她往屋里旋。</p>
她像坠入了云端,漂浮、沉醉、无着落。不需要语言,疯狂的肢体动作宣泄着快感、报复与堕落。</p>
肖湘云越是激烈,越是泪流。征明感动不已,不停舔她脸泪迹:“对不起,宝贝,我没想到你对我用情这般深。”</p>
一切归于平静后,征明背侧身呼呼大睡。</p>
肖湘云只觉陌生,还有彻骨的痛悔。她也离他远远的靠床沿躺。她突然想此时能有一道天堑从横亘这豪华大床,从来没有此晚才好。但她内心有个声音是顽固的——迟早都要完,何必不抢着由自己击毁……</p>
天刚蒙蒙亮,门铃被摁响。</p>
征明一个鲤鱼打挺,极速地穿好衣服,慌乱地看湘云,低低问:“是谁?”</p>
湘云“嗤”声一笑,抬眼帘:“我给你老婆发信息了。”</p>
征明脸色唰白:“别开玩笑。”他惊恐地盯住房门,门敲一声,他便全身一颤。敲门声有规有矩,耐心备至。</p>
征明吓破胆了:“不会是纪委的吧?”他看湘云眼皮都不带跳的,还稳妥妥赤条条安躺着,便目含愠怒和猜忌:“是你叫来的人?要诈我?”</p>
他抖抖索索抖钱夹,一大沓纸币飘落:“够够的了,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我瞎了眼……”</p>
湘云一个烟飞缸砸去:“给我滚!”</p>
征明手臂遭砸个痛窝,他心一横,“砰!”地拉开门。</p>
门口直挺挺站一人。</p>
征明还想侧身钻出。</p>
何钟梁冷峻地一扫,退后一步,飞起一脚猛踹在征明胸口。</p>
征明趴下来蜷成个虾米。</p>
征明拖腿后移,恨恨看向床的湘云。她居然下意识裹紧了裸露的双肩,眼里一丝惊慌掠过。他忍着窝心痛问:“这是谁?”</p>
湘云不敢直视那直挺挺的身影,何钟梁的脸庞是她面前一个模糊的火球。</p>
她特意地轻佻声:“我老公。”</p>
征明瞳孔大睁,一脸惊恐,看她像看一朵妖艳的罂粟花。他被那双一贯含情脉脉的美目透露出的幽暗而狂戾的神色刺了个穿心凉。他颤声道:“你这种女人惹不起。”</p>
两个男人没有一句对白。</p>
征明当务之急是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他对面前一双脚磕了两个头,绕弯爬,把背绷成了一张弓,做好了迎接狂扇滥踢的准备。但他有惊无险地爬出屋门了,瞬即百米冲刺地奔出走廊。</p>
何钟梁站在门道,这一步是跨出还是踏进,他举步维艰。四周暗邃,何处一道劲风穿胸刺骨。好半天他才关房门,目不能视物,睁不睁眼天地都一般黑。</p>
“你打算站一辈子吗?”湘云问。她悉悉索索下了床,光亮的身子摇向了洗手间,又光光亮亮地摇到了他面前。</p>
他再也不能保持无视,沉沉道:“收拾好,咱回家吧。”</p>
她即妖艳地笑了,笑得眼泪洒,声音支离破碎:“你果然不在乎的,不在乎我是贞还是淫。”</p>
他隐忍地把脸避开,躲进一片暗影。</p>
她像个移动的探照灯,又把他满面目罩下,喋喋不休:“你什么都不感兴趣,不问吗?要不要我告诉你他怎么来的?他的手,他的腿爱摆在哪?他的嘴从哪亲到哪?……”</p>
“够了!”他痛声喊:“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你别说了,别作贱自己了……”</p>
湘云呵呵笑,叹道:“果然不在乎。”</p>
她扑他怀里,光溜溜地揉、蹭、扭,并狂嘬嘴,胡乱地解他的衣服。</p>
他痛苦地脸颊抽搐,不迎不拒。</p>
她终跌坐于地了,扬起满脸泪水的脸,伤心欲绝:“我知道我幸福不了,你给不了!我不这个身子,我还有什么资本?我可劲地糟蹋,反正没人心疼,没人珍惜的……”</p>
何钟梁扶起她,她一直哀哀不已。他把她打横抱床,为她盖被。这个光洁的柔软的身体,他突然不爱也不恨,只剩心疼。</p>
腊月二十九午时,何钟梁歇了公司业,去了自家建材店。店里只有姐姐候着他,给了他账本,便也锁门歇业。</p>
兄妹俩站街边说会话,何钟玲问他:“年三十晚回来不?今年我们要回田家过年,不能让爸妈孤单守岁吧?”</p>
何钟梁不能确定:“要看湘云,不是还有恩树、恩竹陪吗?”</p>
钟玲说来有气:“你这个甩手老子当得可真巴适,还不知道今早杨家催,老俩口把娃送乡下去了。”</p>
何钟梁一听便暗了脸,问:“万一孩子还惦记母乳,是不是又得送回来?”</p>
他姐好笑:“这神情跟老头子一样样的。他装好人勒,千叮嘱妈非得原抱一个回来,还说抱不回来娃,大人也别回来,跟杨家守着。”</p>
何钟梁又笑了:“老头子把耍赖那招都使老太婆身了。”</p>
何钟玲又问:“你和湘云这一阵还好吧?叫她有空寻我来,我陪她逛街去。”</p>
何钟梁略略答:“前所未有的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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