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个？”陆遥一丁点也不信此人的话，“说这些干嘛非得把我支开？快说，你们两个背着我暗搓搓地到底说了些什么？”</p>
路君峰无奈道：“真的只说了这些，我猜你外公是知道了你平时欺负我，替你在我面前说好话，省得我以后受不了到处去告诉别人，说陆遥是个刁蛮任性的千金大小姐。手机端 m.”</p>
陆遥一听知道他在敷衍外加嘲讽她，但她却不生气，脸反而浮抹浅笑：“我外公真是越老越幼稚了，你一定不知道他以前有多严厉吧？”想起过去的外公，陆遥的笑意加深，“我那时候见了他像老鼠见了猫，算只是听到门外车子回来的声音都能吓出一身的冷汗，在我的印象我念小学之前没敢正眼瞧过他，说过的话不会超过十句，他难得想要抱一抱我，我准被吓哭。”</p>
路君峰能想象得出，一个小女孩在面对一位日常板着张严肃刻板的脸，脸除了严厉之外没有其他表情了的老头，不管他说什么都觉得像个会吃人的恐怖怪兽，也许午夜梦回还被吓醒过几次。</p>
“但是我后来发现了一件事，”她忍俊不禁道，“我外公手里经常会有很多好玩的东西。我的第一块电子表，胶卷相机，那种带钻的小发夹，还有各种颜色的指甲油……外公每次回来我都能发现一些稀好玩的东西。”</p>
路君峰不用猜知道那肯定是他外公为了缓和与外孙女之间的关系费尽心思为她去寻来的小礼物。</p>
“时间一长，我后来不怎么怕他了，唔……怎么觉得自己小时候有点‘见钱眼开’呢？”陆遥自嘲，笑得眉眼弯弯，“有时候家里只剩下我和外公两个人，我们会一起去外边翻泥回家种花，把家里弄得一片狼藉；天气好时会去滴水湖看人家钓鱼，在湖边遇卖金鱼卖乌龟的带几只回来养，小杰是那时候我们买回家的唯一没有死，坚挺到现在的活物。”</p>
他突然想起那一年她不小心打碎了家里的储蓄罐，拿了自己钢琴大赛时的奖杯替代，还有她在面对F大这座高山峻岭时所表现出的超乎他想象的恒心与毅力。</p>
陆遥身被路君峰认定的“士可杀不可辱”或者说她的那根“反骨”，看来多半是遗传至她的外公，还有平时那些稀古怪大智如愚的想法也是随了她外公。</p>
她会巧笑倩兮地称赞你的鲜花漂亮，也会毫不在意地拿手去戳乌龟。</p>
她的童年，像一个演技高超的两面派，在尹家这样一个特殊家庭长大的她，在面对外人时不得不展现她“千金小姐”的优雅体面，而私下里，她却甘愿做一个自由散漫普普通通的小女孩。</p>
所以她愿意跟着陆匀生活在S市，真正的陆遥向往的是没有束缚的自由。</p>
刚才还一脸兴奋地和他谈论自己童年快乐时光的陆遥突然安静了下来，他忍不住去打量她的脸，他发现这张漂亮的脸蛋不知不觉间陇了一股化不开的愁容。</p>
“外公从来不会主动打电话让我回来，算他心里很惦记我也不会开口。可是他这一次……”她突然抬起头很想看一看他脸的表情，在发现他的表情还算淡定后似乎松了一口气，她自我安慰道，“他的身体一直都挺好，反而是外婆总是生病，一会儿这疼一会儿那疼，每一次都把我外公吓得不轻。后来我外公不让她去什么老年大学了，她想学插花，他把小庭院里他的那些名贵盆栽全都送了人，连庭院里的水泥地都给整个都撬了给我外婆种花！连我妈妈知道后都直呼受不了我外公的无底线宠老婆的行为。他在我的眼里，一直是一位对外令行静止老成持重很有威严的首长，在家里却是个围着老婆外孙女转的可爱老头。他是个像座大山一样的人，走路时带起的风能迷了人的眼。我……我从来也没想过有一天他会倒下，会需要住那么长时间的医院。”</p>
现在回头想想她妈妈去世之时，她因为只顾沉浸在自己的悲伤而忽视了身边的人，她对外公当时的状态已经没有什么太深刻的印象了，她唯记得葬礼的那天外婆没去，只有她和陆匀还有外公三位至亲。</p>
他们三个人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在与她做最后道别时，她在弯腰鞠躬时，眼角余光似乎看到陆匀扶了他一把。</p>
从那时候起她每一次回来，会发现他又苍老了几分。</p>
这位戎马一生铁骨铮铮的老人，在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女儿后，因为一年又一年压抑在内心深处的思念与悔恨让他终于不堪重负，病倒了。</p>
“阿遥。”他轻声唤她。</p>
“嗯……”她心里一时心绪起伏。</p>
“我们以后经常回来看外公好不好？陆叔叔没空，我们自己坐车回来，也不需要让司机来接，我们在车站那儿直接坐车到永 康路下，从这里一路走回别墅不远。”</p>
她并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这一建议，低垂着脑袋似乎是在沉思。</p>
“如果你觉得麻烦，那经常打个电话回来，和外公聊聊你平时在学校里都惹了什么祸，考试为什么又垫底……”</p>
“我才没闯祸，考试也不会垫底，你说的这些明明是你自己！”</p>
见她还会反击，他一颗为她担心不已的心才放下，他拉着她站定脚步，以食指挑起她的下颚，让他可以看清她的脸，他皱眉问道：“那你为什么不开心？”</p>
陆遥偏头躲过他的触碰，似乎是嫌弃他竟然在大马路开始对自己动手动脚，再将刚才一直被他攥在手里的手用力抽出，一边往前走一半颇为嫌弃地转头道：“谁要和你一起经常回来了，我自己不认路吗！”</p>
他不置可否，却突然叫了声她的名字。</p>
她回头不耐烦地瞪了他一眼。</p>
路君峰：“我们已经错过一个路口了。”</p>
陆遥：“……”</p>
两人只好又从永 康路的尽头往回走，拐到回老别墅区的窄道，这条路的尽头是别墅区的前门，是条老马路老弄堂，和它的别墅邻居相得益彰。</p>
“都怪你和我说话，害我错过了路口，要不然以我的方向感怎么可能认错路……”</p>
陆遥为找回点面子，走在路君峰身边絮絮叨叨喋喋不休个没完，他很有些无语，觉得她那些莫名其妙的自信不知道像谁，她家里的人没一个像她似的一点都不懂得要谦虚一点才能不招人讨厌。</p>
陆遥正说得眉飞色舞，说道当年小学第一天开学自己背着小书包故意躲着司机抄小路回家，被路窜出来的狗吓得一路狂奔的“光荣事迹”，嘴巴里还嘻嘻哈哈的说着，突然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奶茶被某人只喝剩下几颗红豆！！！</p>
“路君峰！！！”她伸手要去抢。</p>
他往旁边跨出一步，在她重心不稳扑过来时张开双臂接住了她，是他惯用的接受她“投怀送抱”的手段，路君峰私心里觉着她真是够笨，这一招简直屡试不爽。</p>
她自觉自己又被人吃了豆腐，正要发作，他却变本加厉地把他往自己怀里带的更深，在她发飙前，好心提醒道：“小心，有车。”</p>
话音刚落，果然有一辆车从他们身边缓缓驶过。</p>
路窄，他们两人又差不多是走站在了路央，市区不能鸣笛，这辆车只能缓缓地跟在他们身后，直到路君峰把她往旁边带让出了路，这辆可怜的车才能继续往前开。</p>
陆遥挣脱出他的怀里，瞧着那辆已经开远，开进了小区大门的车屁股，失了一会儿神。</p>
“怎么了？”他随着她的视线看去。</p>
“没什么。”陆遥只是在看到这辆车的一瞬间，心头涌了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可要深究，却又毫无印象。</p>
然后她想起自己惨遭“荼手”的红豆奶茶，整张脸又垮了下来。</p>
他当然知道她惋惜什么，她喜欢喝奶茶，算大热天里不让她喝冰的，她也可以接受热的，可是他听陆叔叔提过，由于家长的宠溺和不重视，现在的孩子因为喜欢喝奶茶吃油炸的食物，导致他们的生长发育过快，过度X早熟……</p>
他的视线情不自禁地落在她身，嗯……恐怕是有点早熟。</p>
直到快走到家门口她还在计较，他笑而不语地走在她身侧。</p>
两人并排走在路，他在遇路边的小石块和杂草时适时地牵她一下拉她一把，半小时的路被两人磨磨唧唧地走了快一个小时。</p>
这片别墅区里的别墅都是独门独院，各家之间的距离都不近，有几栋在别墅区的深处，算是开车也要开进去挺久。</p>
陆遥外婆家的这栋老别墅算是别墅区里较特殊的一幢，首先她不算大，其实称之为小洋房更为妥当，是当年一个华商按着著名的“秦裴”公寓的外形缩小同例自建的，这位华商有个双胞胎兄弟，所以当时建造了两栋一模一样的，陆遥外婆家的这幢和她隔壁那幢同样红顶粉墙的小洋房也被称为“双子楼”。</p>
当陆遥远远地看到“双子楼”的另一幢早人去楼空的花园门前停着一辆车时，刚才还在和路君峰嬉笑打闹的人却突然之间噤若寒蝉。</p>
路君峰自然也发现了这辆车，在小区外的那辆窄道一路一直没有主动超车，而是不紧不慢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一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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