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她一般不会在我这儿过夜。 ”陆遥走一步退两步的速度终于让路君峰受不了了。</p>
陆遥不置可否,但楼的速度却明显快了。</p>
门口破碎的花瓶,客厅里满地的硬币已经被打扫干净,甚至连厨房里昨晚来不及倒的垃圾桶都空了。</p>
陆遥从行李箱里拿出干净衣服换,换好才想起打量房间,这是路君峰的卧室。</p>
床黑底白条纹十分“无印良品”的床四件套,铺得干净利落;原木的衣柜、书桌和椅子,每一样东西都有规律的被摆放整齐,而房间里除了必需品甚至没有任何一样多余的东西,陆遥觉得这很“路君峰”。</p>
她的视线从那把整个三室一厅三把椅子的其一把转移到了那张书桌。</p>
笔记本电脑,几本厚重的书,一打稿纸,一支钢笔,用了一半的蓝黑色墨水,一盏银色台灯,还有……一张照片?</p>
房间的窗帘虽然不是完全遮光的,但在没有拉开又不开灯的的情况下,还是让整个房间陷入了一定的视觉障碍。</p>
以陆遥站在房间门口处的距离是不看清书桌那张照片的,不过她也没什么兴趣去看,只是她突然想起路君峰曾经说过的一句话……</p>
“我不是那种有时间去做无聊事的人,拍了照片拿相框装了放在书桌和床边?陆遥,这种矫情事儿只有你才会去做。”</p>
门外响起敲门声,“好了吗?”</p>
陆遥收起那些久远的回忆,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吐出,像是给自己的心灵做了一次“净化过滤”的SPA。</p>
路君峰在她手里拉着的行李箱扫了一眼,“我先送你回酒店。”</p>
“不用麻烦了,我自己回去吧。”</p>
“已经麻烦很久了,不差这点时间。”</p>
“那你班怎么办?”</p>
“请假了。”</p>
陆遥:“……”</p>
陆遥盯着他的脸琢磨了一会儿释然了,要是她可能也不会顶着脸的手印子去单位丢人现眼。</p>
“你不是只出诊专家号吗?每周只有半天,而且仅有二十个号,你这么贵……医术高超,随便请假得扣不少钱吧?”</p>
“像你们一站手术台,说不好要十几个小时才能下得来,要是途想厕所了怎么办?”</p>
“听说现在国内医患关系较紧张,唉,你遇过不讲理的病人家属吗?他们拿水泼你了吗?还是让你认错下跪?”</p>
路君峰:“……”</p>
“哦,刚才那个问题我问得太尖锐了是不是?你不用回答,遇这种事确实挺让人难受的。”</p>
“你每天早起床后习惯拿‘耍嘴皮子’晨练吗?”</p>
路君峰口气不善的讽刺,才让陆遥闭了嘴,闭嘴后的她身子坐得无端正规矩,两眼目视前方,双手紧抓着自己胸前的安全带。</p>
路君峰看了她这架势才恍然大悟:“你又晕车了?”</p>
陆遥默不作声,她刚才一直不停的说话其实是为了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后来突然闭嘴,果不其然,一脑门的晕眩感铺天盖地的向她袭来,别说开口说话了,连点个头的能力都彻底丧失了。</p>
路君峰一个变道,将车停在了路边。</p>
他把她放置在胸前的左手拉到自己掌心,用自己的拇指指腹摁住她指靠近指尖的部位,由轻至重的反复揉按了几下。</p>
手里不停,嘴里说道:“张嘴,缓缓的吸一口气,屏住三秒钟,然后再一点点吐气,尽量慢一点,再重复几下。”</p>
大约半分钟左右的时间,陆遥感觉到晕眩感好了很多。</p>
“除了外科和骨科,你莫非还修了个‘医科’?”记吃不记打的陆遥身体稍一恢复又开始耍起了嘴皮子。</p>
路君峰则纳闷这“骨科”是什么意思?</p>
路君峰把她的左手举到她眼前,在刚才自己按压的地方再次按了下去,“这是冲穴,”然后手指下移,停在离她手掌两指距离的手腕处,“这是内关穴,晕车时可以交替按压这两个穴位。”</p>
陆遥缓缓吐出一口气:“正常情况下,我不晕车。”</p>
路君峰像是没听懂陆遥的话,坐直了身体,继续开车路。</p>
“电视台说了让你什么时候再去录制拍摄吗?”</p>
陆遥试着按了按路君峰刚才指点的那两个穴位,“应该这两天吧,可能也是让我在外景拍摄做个指导嘉宾什么的,时间不会太长。”</p>
“这几天……我会尽量想办法,你不用太着急。”</p>
“多谢了。”</p>
“不要谢太早,我不一定能帮的忙。”</p>
“路大医生在S市这么有名,总认识个把‘厉害人物’吧?”</p>
“我认识的‘厉害人物’哪有你认识的那位‘厉害人物’厉害?”</p>
路君峰这句堪称绕口令的话,让两人同时一愣,随后整个车里陷入了无边的沉默。</p>
车停在了酒店门口的临时停车处,陆遥没有马下车,这次倒不是因为晕车。</p>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那些话在喉咙里下滚了一圈,最终还是咽了回去。</p>
解开安全带正准备下车,路君峰却突然握住了她的手,电光火石的握了一下,随即又放开。</p>
“有事?”</p>
陆遥偏头去看他的脸,只对视了一眼错开了视线,她的目光差点被灼伤。</p>
那双眼睛里,满眼的都是“舍不得”。</p>
可是她无情的抽回目光,“没事我走了。”</p>
“阿遥……”</p>
面对这种时候的路君峰,陆遥会头疼,在很久以前她将这种头疼称之为“路君峰综合症”。</p>
那时候还可以牵强附会的说他不过是个少年,那是少年心智不够成熟的“劣根性”,可是现在,他明明已经是个身材挺拔面貌周正的成年男人,在外人眼里,他专业可靠,知识渊博,冷静自持,甚至还有点高冷决绝。</p>
可是这样一个“霸道总裁”范儿逼格满满的男人,却会在你面前刻意的流露出他的卑微和懦弱,倔强和执拗,总想和过去一样从你身寻找连你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安慰。</p>
陆遥下意识把这个人现在的状态归类于有预谋有计划的虚情假意,于是她单刀直入道:“路君峰你有病吧?你这样究竟想要干吗?是不是又想故技重施?”</p>
十年前,她以为自己身有他想要的释怀和安慰,到了最后她才发现原来自己猜得一点也没错,只不过他是从她的痛苦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p>
路君峰苦笑:“阿遥,难道我在你心里是一个骗子?”</p>
“骗子?”陆遥疲惫的揉着眉心,“我不觉得你是个骗子,虽然你的演技确实炸裂,我其实是觉得……你有病。”</p>
陆遥叹气:“你对我有太重太重的心病了,如果你能放过我,你会让自己过得更轻松点,你自己是医生,我更懂这些。”</p>
深仇大恨,恶语相向,和好如初,同床共枕,柔声细语,念念不忘……究竟哪个是他哪个又不是他?可不管是哪一个路君峰,都应该明白他对自己的这些纠缠都毫无意义!</p>
所谓的“我后悔了”这四个字,已经晚了十年。</p>
“可我放不下!这么多年……”他闭眼试图让自己冷静,却还是从周身蔓延开无边无际的痛苦。</p>
“可我,放、下、了!”陆遥一字一顿说得清晰无,那是她心底的声音,没有一丝一毫的刻意和报复的快感。</p>
路君峰倏地睁开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她,“我不信!”</p>
“爱信不信!”</p>
“你来找我,让我帮你,你愿意跟我回家,和我睡一张床,你甚至对着我笑得一如当初……”</p>
“真的一如当初吗?你觉得我现在的笑和十年前是一模一样的吗?还是你觉得……”陆遥冷笑,“十年前虽然你丢下我离开,害得我狼狈的逃去了非洲,但十年后,我还会依然爱着你?”</p>
“阿遥,只要你愿意,我们可以重新开始!”路君峰看着陆遥红了的眼眶,他知道自己当年伤她太深太重,可他总觉得他的阿遥一定还爱他,不管发生过什么,只要他找回了她,他们可以恢复如初!</p>
“路君峰,你知道什么叫做,活着已经耗尽全部力气吗?”</p>
一个只为了活下去不敢停下脚步,强硬的命令自己不能回头不能回忆,在生死边缘徘徊的人。</p>
不管脚多疼,前面的坑有多大水有多深,都得拼了命的往前赶,她怕自己一停下会溺死在过去里,会控制不住的想起一个人,想起他们之间那些美好的过去,然后再从回忆的甜美被扔下万丈深渊,被四分五裂的砸死在冰冷的现实!</p>
陆遥的心里虽然没有被真正的利刃割过,但疼痛却清晰得令人发疯!在她身体最柔软的地方,被所爱之人伤害过的伤口,支离破碎,鲜血淋漓!</p>
所以这些年她一直都在拼命往前跑,跑过第一年,第二年,然后是五年,七年,十年……</p>
只有时光,才能治愈。</p>
她把那些过去远远的抛在十年之前的岁月里,她用尽全部的力气让自己能够脚踏实地的往前行走,努力让自己的心重新恢复生命力。</p>
然而只有她自己明白,当她踩下走出过去的第一步时已经耗费了全部的气力。</p>
车外突然有人敲了敲车窗,是酒店的保安,示意路君峰的车赶紧开走,这里只是临时停车点,后面会陆续有车进来。</p>
陆遥下车说了声抱歉,从后备箱里拎出自己的行李箱,没再看黑色SUV一眼,径直走进了酒店。</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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