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三思匍匐在龙案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述说着关中之行的经过。当然,皇帝再怎么胡搞乱搞,也是太后的亲生儿子。武三思绝不敢承认弑君之事与他有任何的关联,而是将所有的罪名全推到了死人武懿宗的头上。
武则天将他的辩解听在耳里,却不抬头看他一眼,自顾自的审阅着手中的一份奏折,若有所思。
武三思的鬼话焉能瞒得过她?以武懿宗的鼠胆,抢几个女人的胆子有。至于弑君,给他个胆子他也不敢啊!更不用说畏罪自杀,武懿宗必然不是自杀,而是被武三思杀了灭口。
但,弑君案的真相对武则天来说并不重要,将所有罪行全推给死人武懿宗,乃是唯一平息朝野上下汹涌舆论的法子。甚至她还有些欣赏武三思临危不乱,心狠手辣。若武懿宗没有被灭口,而是落在了皇帝的手中,全招了出来,她的处境会比眼下要尴尬十倍。
武则天等武三思声泪俱下的说完,这才不紧不慢的道,“原来圣上和武懿宗为了婉儿争风吃醋,武懿宗**熏心,起了谋反之心啊!令索元礼,周兴去婉儿母亲的府上查一查,或许有蛛丝马迹!”
武三思微微一怔,立刻领会了太后的意图,原来太后是要将这一件或许是蓄谋已久的弑君案办成一件因争抢女人而生的血案,顺带还可以给杨耀栽一个和大臣争风吃醋的昏君名声。
太后就是太后,姜还是老的辣啊!
太后既然这么说了,看来弑君一事,至少在太后面前,算是平安过关了!
武三思拭了拭额头上的冷汗,连连应声,接下来就是要酷吏周兴、索元礼去上官婉儿母亲的府上,找一些有的没的证人、证据出来,证明皇帝、上官婉儿、武懿宗间的三角恋爱关系,便能办成一桩绯闻案。
武则天又问道,“三思,哀家令你护卫圣上前去关中,你是怎么护卫的,竟然搞出这么多事?”
太后口中的搞事,显然不是指弑君之事,而是皇帝在关中借着征讨吐蕃之名,大肆扩充势力。
武三思便开始加油添醋的道,“太后啊!圣上看似浑浑噩噩,一派昏君的作风。其实奸诈至极,一直在太后前演戏,就是为了前去关中,摆脱太后的控制啊!”
到了此时此刻,武则天与武三思也是同一判断,确实太低估了这个皇帝。武则天虽然提早有了防备,却只派出三千金吾卫前去看管,才造成今日不可挽回的局面。
若,当时真的重视杨耀这个儿子,就该派出王孝杰、黑齿常之这种沙场宿将前去看管着皇帝,而不是武三思,武懿宗两个纨绔子弟。她不能不得承认,之前她真的被杨耀的昏君表演给瞒过去了。
但,眼下显然不是追究当初孰对孰错的时候。既然大错已铸成,如何善后才是重中之重。
武则天凝神看着奏折,口中说道,“三思,你来说说吧!该如何解决眼前的危局?”
武三思手握三千金吾卫,也被皇帝翻了盘,如今皇帝已在长安成了气候,他能有什么法子?但既然太后问起了,武三思也只能壮着胆儿道,“太后,臣认为,昏君在关中反相毕露......”
“哗哗哗!”
“废物!蠢材!”
从武三思一进寝宫,武则天就一直尽量的压着火气。但,眼下,实在是忍无可忍啊!
武三思的话儿简直是蠢得无可救药。杨耀才是正统的皇帝,他们才是真正的反贼,他一口一个皇帝谋反,是在贼喊捉贼?!
武则天盛怒之下,将龙案上的奏折尽数掀翻,怒而起身,指着武三思面门道,“江山是大唐的江山,显儿乃是大唐皇帝,天下之大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世上哪里有皇帝谋反的说法?这种鬼话传了出去,你想笑掉全天下人的大牙?你说这话不觉得丢人,哀家与你说话都觉得丢人!”
武三思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但,太后骂得也有道理啊!武三思不敢和太后顶撞,只能唯唯诺诺的道,“是,是,但,若放任皇帝整合了关中势力,必成心腹大患,应该立刻发兵前去关中,迟则晚矣!”
武则天是余怒未消,厉声道,“哀家一个太后,发兵捉拿大唐皇帝,出师之名是什么?裴炎那帮官员会不会准允?十六卫大将军会不会点头?”
武三思听了是哑口无言,武则天不想再和他费口舌,召来了随身的宫女吩咐道,“去,将礼部尚书武承嗣,右骁卫大将军丘神绩,右鹰扬卫大将军王孝杰召来!哀家有要事商议!”
半个时辰后,武承嗣恭恭敬敬的进了寝宫,而丘神绩,王孝杰也一同到了西内苑,因太后未召见,便在大殿外候着。
武则天冷冷的问道,“承嗣,吐蕃使团如今有什么动静?”
武承嗣身为礼部尚书,接待吐蕃使团一行是由他全权负责。吐蕃使团一个月前就到了,但太后却出人意料的,一直未与论弓仁商谈政事,只是令国宾馆好酒好肉的招待着。论弓仁,还有一波吐蕃人早憋出了鸟气,连国宾馆的侍者也被打伤了几个。
武承嗣如实的道,“太后,吐蕃使团不安分。尤其是论弓仁,一直叫嚷着在长安城受到了大唐皇帝的羞辱,要太后必须给一个说法。”
太后点了点头,对吐蕃人在国宾馆惹事的行为是不置可否,又道,“承嗣,你立刻,在哀家的寝宫,书信一封去关中交给刘老仆射,阐明哀家的心思,武三思令他养老乃是一家之言,哀家绝不会剥夺刘仁轨在关中的利益。”
武则天反击的第一招,就是先稳住关中的宿将刘仁轨。刘仁轨本来就是保持中立的立场,是武三思飞扬跋扈的挑衅,甚至要刘仁轨交出权力去养老,所以刘仁轨才会站在了皇帝一方。
既然刘仁轨不满武家子弟当权,成为第二个吕禄、吕产,武则天干脆派出另一个侄儿武承嗣去向刘仁轨示好。至少证明武氏子弟,也不是刘仁轨所想象的那么无能,而且,也是尊重他的利益的。
关中至少还有一半的兵权在刘仁轨的掌控之内,只要刘仁轨能保持中立,皇帝就无法彻底掌控关中,能调动的人力、物力就相当有限,对洛阳形不成巨大的威胁。
当然,武则天令武承嗣写这一封信就是在打武三思的脸,摆明了就在暗示武三思是扶不上墙的烂泥,而武承嗣显然更值得重用。
武三思本来想压过武承嗣一头,未曾想却南辕北辙,反倒成全了武承嗣,也是恨得牙痒痒的。但他眼下背负着弑君的重罪,一屁股的屎没擦干净,能说得上什么硬话,也只能忍气吞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