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人我并不认识，另外两个是我的邻居。 ”云树诚实道。</p>
穷人的邻居？看这小子虽然衣饰简单，却一点不粗糙。这小子是个小地主家的傻儿子吧？为了个穷邻居，花这么多银子，然后跟自己在这里啃炊饼，他不傻谁傻？</p>
“你家在哪里？”</p>
“在距这里三十里远的白树村。”云树并没有意识到张景打量她的眼光有什么不妥。张景若是不犯浑，他的样貌还是很容易让人信任的，因为几年前，他是那样一个人。</p>
“你那邻居伤的不轻，最好能快点把他弄出来，你在这县城里可以有朋友帮忙？”探探这小子在城有没有熟人。</p>
云树摇摇头，“没有。”</p>
张景暗自赞叹，没有正好。“我听我弟弟说，这件事是个误会，跟县太爷解释清楚好了。”</p>
“真的吗？”云树大喜。余宏都这会儿了还没找来，她正愁怎么办才好。在她心里，这件事是个误会。</p>
“当然是真的，我还能骗你。”张景“信誓旦旦”的说。</p>
“那，景哥哥能带我去县衙吗？”云树恳求道。</p>
张景一听乐起来。这个傻小子，竟然不知道县衙在前面那条街。果然天给了副好皮囊，没给他脑子。“当然可以，正好我这会儿没事，我带你去。”</p>
犯了酒瘾的张景初步询问后，是乐过了头。他忘了，云树若真是个傻子，怎么会从那么多的衙役，单单挑了爱做老好人的张陵？</p>
张景带着云树拐进了一个小巷。走了一段后，又进了更偏僻的巷子，一边走，一边与云树闲扯，以图分散她的注意力。</p>
“我们怎么走到了这里？”云树察觉到路越走越偏。</p>
“这条路近些。”张景恢复刚才的吊儿郎当样子，对云树坏笑一下。</p>
由于对张陵的好印象，使得云树放松警惕，很快相信了张陵这个吊儿郎当的哥哥，对于张景的话，她并没有怀疑。</p>
云树粲然回给张景一个笑容，“我觉得好怪啊。”</p>
“怎么了？”张景心警惕。</p>
“第一次见到景哥哥这般的坏笑。”</p>
“坏笑？你怕吗？”张景摸摸下巴，继续坏笑道。</p>
云树摇摇头，笑道：“我觉得有些亲切，我很喜欢。”笑容还未消去，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不好意思道：“吃饱了，有些困了。”</p>
张景笑意愈盛，“正常，正常。”</p>
云树甩甩脑袋，“我是病了吗？怎么看这路面变得恍惚起来。”</p>
“是吗？我看看。”张景说着，在云树跟前矮下身子。</p>
云树想对他笑笑，刚牵起唇角，一头栽到张景身。</p>
张景看四下无人，把云树放到地，“臭小子，终于睡过去了。地主家的傻儿子，景爷来看看，你都带了什么好东西。”</p>
从云树袖的暗袋里又掏出四五两碎银子，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小子够精的啊！揣着银子不撒手，还坑景爷的炊饼。”</p>
张景从云树腕子捋下严世真送她的镯子。“这镯子看起来有年头，面镶的这是什么？红宝石？还值些银子。”</p>
又搜罗一圈，却没有更多的收获。“这些东西？小子出门也不知道多带些东西。为了这点东西把你卖了，多不值当。”张景“哀叹”着，又看了云树一眼。</p>
云树那还未完全展开的笑容，依旧噙在唇角，很是俊俏。想起云树刚才说自己的坏笑亲切，张景自语道：“你这个样子，倒是得了几分景爷坏笑的真传。”</p>
说着话，张景呆了一瞬，摇摇头，将搜罗来的东西揣进怀里，把云树背到背，尽挑僻静无人的巷子走。</p>
正是午后最热的时候，张景热的一头汗，努力往树荫下走，走着，走着，又想起他的小儿子。</p>
“爹爹，好热。”“来，躲在爹爹的影子下。”“爹爹，好累，背我。”小莲藕般的胳膊，伸到自己面前。自己笑着抱起他，听着他咯咯的笑声，心里是满足和欢喜。</p>
自那件事后，他再没接近过小孩子，背的云树，却让他再一次回想起做父亲的感觉。张景这般想着，背着云树的手臂和后背，不知不觉，都柔软起来了。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放弃了捷径，饶了老远的路。</p>
在狗尾巴巷的巷口，张景停住脚，扭头看看肩熟睡的云树。云树唇角的那抹笑已经没了，小嘴半张，哈喇子流了张景半个肩头。</p>
张景刚要骂，又止住。不是非要卖了这孩子不可，不，非要卖了这孩子不可。他的脑袋已经有些疯狂的混乱。过了一会儿，像是做了重大决定，全无逻辑道：“做什么不好？偏要给人家做儿子，这怪不得我了！”说着迈步向巷子走去。</p>
狗尾巴巷，巷有一个县城最大的人贩子——牛眼儿。他本名叫什么，人都记不得了。因着他面一双硕大且外凸的眼睛，都叫他牛眼儿。</p>
牛眼儿次被抓进牢时，与堕落为无赖的牢头张景混的不错。酒肉穿肠过，张景多少了解一些牛眼儿的行当。本地的娃子到他手里，他有本事不留痕迹卖到外地去，再别想找回来。</p>
虽然牛眼儿出去后，继续人模狗样儿，只是那兄弟长兄弟短的交情浅薄了许多。这个娃，模样极好，想着牛眼儿还是会看在以往的面子，给个好价钱的。</p>
张景拍响了那扇木门，很快里面一个声音警着道：“谁呀？”</p>
“我，老朋友。”</p>
那人把门开了一条缝，目光从张景脸扫到他身的衣服，忙关门。</p>
张景一脚抵住门，“啧，什么眼神儿？看不到我背的货吗？我是你老大的朋友。”</p>
那人将信将疑，可是又关不门，冲院子里嚷道：“快来几个人！”</p>
话刚说完，门被张景不耐烦的踹开。“景爷都说了，是来送货的！耳朵塞了驴毛了？”</p>
几个人从后院冲出来，一个胖硕的人走出来，呵呵笑道：“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景爷吗？什么风把您吹来了？”</p>
“我说牛老大，你这手下忒没眼力价儿了，哪有把客人往外面赶的道理？”</p>
“我以后好好教导，景爷里边请，里边请。”说着，一双硕大而些许外凸的眼睛，瞥了一眼张景背的云树。</p>
见是老大的朋友，众人散去。</p>
在前厅内，张景将背的云树放在椅子。</p>
牛眼儿一双眼睛色相毕露，涎着脸道：“景爷，这是？”</p>
“货怎么样？”张景抓起桌的凉茶，不用人请，自己喝了起来。</p>
“货是不错，您这是唱哪一出啊？”牛眼儿撩撩眉，扫了扫张景的衣衫。</p>
“你管我唱哪一出？这货，接，还是不接？”张景不耐烦道。</p>
“您总得跟我交个底儿不是？这货来的可干净？没什么牵连吧？”</p>
“这人是本地的，不过，在这县城并没有什么熟人。以你的本事，以这娃娃的皮相，你辗转到千里之外，如京城，准大赚一笔。我是看咱兄弟一场，来捧捧你的生意。”</p>
“那我多谢了。”牛眼儿打哈哈道，“不过您下次来捧兄弟的场，能不能换身衣裳？您这样儿，还真容易吓到人。”</p>
“这个下次再说啦，这个，能给兄弟个什么价？”</p>
“您是最近在牢里收银子收得不痛快，想换换口味了？”牛眼儿堆着笑，继续探听道。</p>
“是看这小娃娃不顺眼。你快点给我结了，我还要回去当差。”张景不耐烦道。</p>
他忽然很想走掉，他怕再等一会儿他会后悔，他鄙视那样的自己，所以努力压住后悔的冲动，还站在这里。</p>
“这样吧，都是自家兄弟，二十两。”牛眼儿一副哥俩感情甚好的模样。</p>
好歹跟牛眼儿打过交道，才不会三言两语被他糊弄。“你对兄弟也忒小气了吧？”</p>
“唉，这孩子都这么大了，都记得事情了，我再转手，也有些麻烦，这都是掉价的。”牛眼儿做出为难的样子。</p>
“掉价？我信你的鬼话？你单看这相貌！我敢打赌，你干这行这么多年，绝没有经手过这样儿的！”</p>
“灰头土脸的，不过那样儿。”牛眼儿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p>
一句话说得张景有些怒气。他是从没见过这孩子更漂亮的人儿了。张景在屋子里打量一圈，把刚放桌的半盏凉茶倒在自己衣袖，抬手给云树擦了把脸，拂去她满脸的尘土，云树微微皱了皱眉头，却没有醒过来。</p>
张景给云树擦完脸，他自己都微愣了一下，但像是为了解恨似得，告诉自己，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断没有退缩的道理，不管怎样都要把这小家伙卖掉。</p>
牛眼儿已经看得挪不开眼了，装都装不下去了。</p>
张景冷笑道：“这孩子若是醒过来，一双眼睛更是惊人的灵动！你别跟我在这装了，好好说话。若是价钱谈不拢，景爷再找别家。”</p>
看张景要去找下家，牛眼儿慌了，这样的绝色，他从未见过。“都是老朋友，三十两，我现在给你结账。”</p>
“都是老朋友，五十两，这小子是你的了。”张景作出慷慨状。知道这小子入了牛眼儿的眼，再没有自己杀价的道理。</p>
牛眼儿皱皱眉头，“五十两？若是个女孩儿好了，可惜了，可惜了。”</p>
“可惜什么？大家之不乏腻烦了女子的，这般难得的货，还不抢破头？行情你自是我清楚，不必这般装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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