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分甲乙丙地四种，而丙字牢房专门关押些犯了重罪的死刑犯。 </p>
沈灵均觉得狱卒们在对待这件事的态度，简直是有些认真过头了。</p>
从大门进去，按顺序甲字牢房是一些犯案情节较轻的，类似于偷鸡摸狗之辈，而再进去点的乙字牢房有打架斗殴致人重伤或者过失杀人之类较重的。</p>
当然，越往里罪越重，到了丙字牢房，是死刑犯。但这里的死刑犯还是属于的，没有什么攻击力。</p>
最后的丁字牢房，则是一些犯了重案的江洋大盗或者杀人如麻的贼寇。因为功夫高深，丁字牢房也不同于其他牢房，有生铁锁囚着犯人双腿，行动不便，大多数也是等着秋后问斩的。</p>
沈灵均和苏幕遮跟着狱卒一路从甲字牢房经过，还有犯人吹口哨起哄，狱卒呵斥道：“都闭嘴，安静点。”</p>
路过乙字时，犯人大多只是安静注视，有的看一眼转过头去继续发呆，还有的一双恶狠狠的目光像是要把人射穿。</p>
“哐啷啷~”狱卒开锁，然后道：“寺卿大人，犯人常浩被关在此处。”</p>
沈灵均和苏幕遮一起抬眼看去，见昏暗的囚室里一人盘腿靠墙席地而坐，右手高抬，手拿着一块石子模样，对着墙壁写什么东西。</p>
沈灵均让狱卒留守外面，自己和苏幕遮走了进去。</p>
里面很是难闻，有种潮湿和馊味，还有其他说不清的味道。</p>
沈灵均还好，呼吸了两口倒也适应了，苏幕遮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头。</p>
旁边的动静并没有打扰到里面的人，他仍然专注的对着墙壁写字。</p>
借着狭小的窗口洒进来的一抹光线，可见常浩侧脸刚毅，嘴巴紧抿成一条线，脸没有表情，但沈灵均从他的眼分明看见了一丝愤怒和不平。</p>
沈灵均看向墙壁的字，龙飞凤舞居然写了满满一墙，此时常浩正好收笔，垂下肩膀，有些沮丧。</p>
最下面的是一首打油诗，苏幕遮念道：“苦调含古离曲，此有冤消不得，行路艰难不复歌，是死是生何足惧。”</p>
沈灵均拍拍手：“好字，好诗。”</p>
常浩这才转过头来，看向沈灵均和苏幕遮。</p>
只因这两人俊俏秀美，看穿着打扮又和一般狱卒不一样，但此刻会来的除了狱卒是当官的，明显两个人也不像是官员，所以眼带着疑惑道：“你们是谁？”</p>
沈灵均走进去，左右看了看，当然也没什么好看的，区区囚室不足一丈，来回走两步到头了，里面更是除了稻草堆叠做成的床，没有任何东西。</p>
“常浩，江南东道，苏州吴县人士。”沈灵均回身对着他，说道：“听说你们吴县专出才子，不知真假。”</p>
常浩微微皱眉，用袖子擦去墙壁的字，没有回话。</p>
门口狱卒喝道：“寺卿大人问话，好好回答。”</p>
常浩倒是没想到，眼前女子居然是大理寺卿，又觉得找个这样年轻貌美的女子承当九卿之一的大理寺卿，这朝廷是否太过儿戏，故而有些轻视，并未作答。</p>
沈灵均摸着下巴看着他，道：“怎么？你不想替自己辩解点什么。”</p>
常浩冷哼一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事到如今只能自认倒霉，还有何好说。”</p>
苏幕遮看了一眼墙壁的字，凉声道：“你要真是这么想，为什么还要写这首诗？”</p>
常浩一愣，停下手动作，望着狭小窗口，面色沉沉。</p>
沈灵均蹲到他对面，含笑道：“不如你说说看，你是怎么认识陆修远的。”</p>
常浩抓着手石子揉搓，看了沈灵均一眼，微微讶然于她脸的笑容，是一种莫名让人觉得真诚而不会唐突的笑。</p>
苏幕遮也道：“科举还未开始，或许现在洗清罪名，还能有机会。”</p>
常浩猛地起身，年轻的脸庞满是愤世嫉俗，浑身落魄又带着一种傲气，大声道：“晚生本想着凭一腔抱负，报效朝廷，没想到官场如此黑暗，不辨是非将罪名强加于人，任我如何辩驳都无济于事，为官者层层相庇，随意诬陷，这根本不是晚生心目的官场。如今，晚生心已死，不再对这灰暗朝堂抱有任何希望，用晚生的鲜血来祭奠，让苍天看看这所谓大唐盛世，是如何值得称颂。”</p>
沈灵均一摊手：“你真想死？”</p>
常浩拂袖转身：“人固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p>
苏幕遮冷声道：“那你死的也太不值得了。”</p>
沈灵均站起来，踱步过去道：“到时候不仅你因行贿而被斩首，会连累包括陆修远在内的一群人跟你一起死，当然，还有你的家人，他们将一辈子抬不起头做人，永远背负着别人的指指点点。”</p>
沈灵均的话轻轻巧巧的落在常浩心，却句句戳他的要害，他是不怕死，可是……</p>
沈灵均缓而一笑：“说吧，事情经过到底如何？”</p>
常浩皱眉，犹疑半刻，终说道：“晚生只见过陆大人一次，实在不知道这间出了什么问题，突然有衙差闯门而入，说晚生行贿。”</p>
苏幕遮问：“万两银票和古董字画可是出自你手？”</p>
常浩摇头：“根本不曾有这种事情，晚生家里虽也算得富庶人家，但晚生出门只备了足够银两，父母又遣书童司墨一人。再则，晚生实是不才，也未想过用此等方式，简直有辱斯。”</p>
沈灵均疑问道：“既然如此，你又为何去陆府？”</p>
常浩叹了口气：“事情缘由皆出于此，当日若不去陆府，或许后面也生不出许多事。”</p>
顿了下之后，再道：“那日有晚生同伴琪华提及陆大人是今年主考，找晚生一同前去拜访，晚生本觉得这有些不妥，容易让人生出些闲言碎语，但晚生一向听闻陆大人公正清廉，心生钦慕，故而去了。”</p>
“琪华……”苏幕遮重复着这个名字，问道：“他为何要去拜访陆修远？”</p>
常浩听这问话，以为他怀疑琪华，想着自己被冤枉入狱已是不幸，不好连累他人，所以特意帮着澄清道：“这个事情和他没有关系。”</p>
沈灵均一笑：“你说实话即可，我们会查明。”</p>
常浩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但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了，便道：“其实这也算是考生们私下心照不宣的一个做法，在科考前先找朝贵臣拜个门楣，若是遇到看得的，真是金榜题名了，以后也好有个照应。”</p>
沈灵均了解的点点头：“原来是这样。”</p>
常浩道：“只是没想到，原本不过简单拜访而已，怎么变行贿了，如今陆大人也遭受陷害，唉……”</p>
苏幕遮突然问道：“黄钰此人如何？”</p>
常浩不解：“黄钰，怎么说起他？他这个人较开朗，跟谁都处的挺好，也是我们这一群人人缘最好的一个。”</p>
“你和他关系如何？”</p>
常浩道：“不亲不远，算是过得去。”</p>
沈灵均看着他，慢慢道：“你贿赂主考官一案，他便是人证。”</p>
“……什么！”常浩震惊的瞪大眼睛：“怎么可能，他怎么会……”</p>
苏幕遮清冷的声音道：“是他，他作证你后来一个人偷偷去陆修远家行贿，去尚书府举报的人也是他。”</p>
常浩难以置信的倒退两步，片刻后，苦笑着摇头：“为什么会这样。”</p>
这时，沈灵均清透的声音跃入常浩耳：“常浩，此举若不是你行贿，便是黄钰诬陷于你，不管如何，我都会找出真相。”</p>
从牢房出去的时候，沈灵均问常浩，如果等事情查明后，他真是被冤枉的，从这里出去后想继续参加科举吗？</p>
常浩缓缓摇头，道：“不才宁当耕夫，不再存为官之心！”</p>
沈灵均和苏幕遮走到外面之后，谈及常浩，感叹道：“看来这人读书人之心已经死了。”</p>
苏幕遮道：“还没有入仕，已遇到如此挫折，任凭满腔热血估计也凉了。”</p>
“还是太年轻，没怎么受过伤，”沈灵均摇摇头，又笑道：“不过这样也不错，其实当官啊，也有很多身不由己的。”</p>
苏幕遮侧头看她：“那你还不辞官？”</p>
沈灵均望天：“都说了身不由己嘛。”说着把手搭在苏幕遮肩，带着一抹调笑道：“再说，我辞官了怎么养活自己，你养我啊？”</p>
苏幕遮认真思索了一下，一脸正经道：“你应该不难养，再说，现在也差不多是这样了。”</p>
沈灵均摸摸鼻子，好像的确是，自从和苏幕遮在一起，什么都是他花销的。</p>
哎呀，越想越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沈灵均伸手拍胸脯，豪言壮语般道：“不如这样，今天晚这顿我来请。”</p>
苏幕遮意外，难得沈灵均有这么大方的时候，浅笑点头：“好。”</p>
两人商定，这个时辰有些尴尬，还是先寻个酒楼吃饭，再找琪华问话。</p>
正走到，身后传来一阵喧哗，无数年轻女子捂着嘴一脸花痴，还有的发出阵阵尖叫，颇引人注目。</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