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快更新霜赋最新章节!他突然想起小语,猛地一回头,却见远处一块巨大石头赫然立于村口。
大石后面藏着两人,那两人正探出小脑袋惊恐地往这处望来。
阿仲脑际一轰,立时知晓自己此刻立身之处正是村中。
他虽回想不起自己是如何绕过村口那块巨石,但却明了清楚自己已经跑进村里。
他心中又惊又骇,转回头来,只见薇姨的头斜歪一边,紫瞳散大,已然没了神气。
阿仲又往村里看去,眼前的景象让他目瞪口呆。
但见村中焦土遍地,黑烟滚滚,石木房屋到处烧将起来。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许多尸体,一群身披铁甲之人正手挥钢刀,追砍族人。
尖叫声,哭喊声彻响山谷。
阿仲僵愣当场,既不知发生何事,也不知如何是好。
他想起姐姐和娘亲仍在家中,当下撒起丫子便朝村里奔去。
杀喊之声此起彼伏。
阿仲跑到一处石磨之后,伸出脑袋向外张望。
他看见一个身披铁甲的士兵正追着一个须发老者。
那老人也不知被什么磕碰了一下,摔倒在地,那士兵上去便是一刀砍下。
老人后背受刀,身体颤扭,一道鲜血飞溅在雪地上,白里透红,分外触目。
他并没有死,他转过身来,紧紧抓住士兵双脚,惊恐乞饶。
但这似乎更加激起了那士兵的凶性,只见他牙根紧咬,狰狞双目,反手再砍一刀,将老人抱他腿脚的双手齐齐斩断。
老人受痛翻滚在地,面目扭曲,断手上下乱舞,无处安放。
那士兵哈哈狞笑,走将上去,照着老人右腿,又是一刀劈下,生生把他右脚砍断。
老人应刀惨哼,伸出双臂欲捂右脚伤口,却发现双臂已然没有手掌。
那士兵见状笑得更加欢快,他眼神突然一寒,对这老人头颈处,再猛地一刀剁了下去。
这次老人再也不动弹了。
士兵将刀刃放在老人衣物上蹭了蹭,那钢刀又一次明晃雪亮。
他一脚踢开老人,走进了身旁的灰土石屋,屋内又是一阵连连尖叫。
阿仲心中惊惶,他早已认出那老者便是阿四公。
阿四公是个老木匠,几天前自己还吵嚷着要他做柄木剑呢。
阿仲忐忑不安地踩过一片瓦砾白地,蹑手蹑脚绕到一间石屋门口,小心向内看去。
只见屋内斜斜歪歪地躺卧着几具尸体,男女老幼皆有。
两个士兵正翻箱倒柜,像是在找寻些什么,各种碎件小物,七七八八散乱一地。
突然,一个士兵朝其中一具女尸手臂处看了一眼,两眼立即放出金光。
他连滚带爬扑到那尸体边上,伸手便要捋下那女人手腕上的玉镯。
他使劲试了几次,也许是镯子太小,捋不下来。
他便站起身来,抽出钢刀,咔嚓一声,连腕带镯将女人的手臂砍了下来。
那兵丁喜滋滋地将玉镯纳入怀中,转身接着翻找其他东西去了。
阿仲看得脊骨发凉,寒毛倒立。
他收回窥看,往前一跃,闪过石屋门口。
他左躲右藏,又避过几个杀人寻财的士兵,便来到了自家门庭。
他的家是一座颇为豪华的雪松木屋。
大门紧闭,既未看到娘亲,也没瞧见姐姐,屋里是个什么情况更是无从知晓。
他心下当即决定再走近些看看。
言念及此,他便朝那屋门跑了过去。
突然间身后传来杂乱步声,他心中一怔,赶忙钻进一旁的干草堆里。
阿仲一颗心砰砰跳得厉害,手也自己颤抖了起来,即便如此,他仍想知道草堆外头发生何事。
于是他轻轻地将干草拨开一个缝隙,睁大眼睛往外看去。
只见四个披甲之人正淫笑连连地追赶着一个妙龄少女。
为首那人手持一柄长剑,那剑形状曲扭,宛若游蛇,锋刃之上,还留着斑斑血迹。
干草挡住视线,阿仲看不清那人和那少女的脸面,只听得少女突然惊呼一声,重重地往草堆这边摔来。
透过缝隙,阿仲和那少女四目相对,两对紫色瞳眸同时浮现惊恐。
那少女赶忙捂住自己的嘴以免叫出声来。
手持蛇剑那人如提猫狗一般将她拎了起来,一脚踹开木门,大步踏入雪松木屋。
另外三个人则在门外嬉骂等候。
阿仲趴在草堆里一动不动,他手脚冰凉,瑟瑟发抖。
他心骇已极,已然无法动弹,仿佛身体不是自己所有一般。
姐姐那张惊骇,惶恐的脸庞深刻在心,晶莹的泪珠从她紫眸里涔涔滚落,那神情又仿似在告诉弟弟:
“一定要坚强地活下去,哪怕如牲口一般。”
“胧族女人不止漂亮,简直是人间极品,各个润得要命!”门外其中一披甲人戏谑哂道。
“赵老三,你先别急,一会大哥出来后咱们也去玩玩!”另一个说道:
“等这些胧族女人被送到了帝都可就轮不上咱们这样的杂兵子享用了,咱们得趁现在玩个够本,哈哈!”
“鲍一刀,刚那小妞可是极品中的极品呐,我要排第二个!”第三人大声笑道。
“王方,你说要先来就先来啊,咱们抓阄,这样最公平!”那个叫鲍一刀的士兵嚷道。
“我同意抓阄,嘿嘿。”赵老三附和道。
这几人便在雪地上抓起阄来。
良久,屋门又被踹了出来。
手拿蛇剑那人缓步踱将出来,意满心足道:
“这女子甚是精彩,一会你们若是玩够了便悄悄将她丢入冰河。这十多岁妙龄胧女上头可是要完璧的,我等私违军令,要是被逮到可不好办!”
“是!”那三人恭敬道。
话音刚落,便急不可耐地一同挤进屋去。
屋内传来的凄凉呼唤声,一声一声击打着阿仲的心脏,他双手作爪,十指紧紧抓扣雪地。
虽天寒地冻,他却浑身冷汗,衣褥尽湿。
面对此情此景,一个只有六岁的孩提什么也做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周遭哭喊之声渐渐平息下来。
阿仲神智已然不清,迷糊间好像有钢刀拨开草堆,接着便听到人声高喊道:“这里还有一个男童!”
远处另有一个声音回道:“年轻胧女全部装车送往帝都,幼童则都送修罗场。”
这十几年一直苦想不起的焦糊之味,一直苦见不到的石后景象,竟是这般人间地狱,惨悲可怖。
阿仲弹床而起,大口大口,气喘如牛,他虎目圆瞪,紫瞳涣散,冷汗如雨,连骨髓深处都瑟瑟发凉。
他不敢相信这景象是真实的,他不能相信这画面是存在的。
可这梦中之事,仿佛便在昨日发生一般,清晰可触;
更若早已深埋记忆一样,似曾亲历。
那群强盗杀人放火,屠族戮村,胧人几乎族灭。
薇姨被活活烧死,阿四公犹如猪狗一般被生生虐杀,姐姐阿玉更是惨遭蹂躏,被扔进了冰河,只怕早已冻死。
阿仲此刻酒意已然全无,但他却不愿让自己清醒,不愿面对这修罗炼狱般的真相。
他宁可自己一醉不清,永远不醒。
他爬下榻来,抄起桌上赛罕留下的半壶烈酒,汩汩一气,尽灌喉咙。
琼浆火辣,麻痹了他的喉舌,也模糊了他的智神。
阿仲晃晃悠悠回躺榻上,拉起棉褥,将头脸蒙盖起来。
他虽感天旋地转,但睡意全无。
他辗转反侧,痛苦不堪。
良久,酒意再次袭来,阿仲迷迷糊糊浅睡了过去。
模糊间隐约听见木门开关轻声,接着是宽衣解带,绸缎落地微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