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奚眼见身边突然出现的白影,震惊之余,渐渐看清这白影的轮廓影像,正是白无常。
白无常从一阵烟雾中现身,给讹兽忘语吞进妄议果,在他的后颈一拍,使得那妄议果囫囵吞般下了肚。忘语的尸身猛地一震,竟然再度睁开眼来。
阿奚又惊又喜,失声叫道:“白大哥,是你呀!你来救我啦?”
白无常挽起一条手臂,将讹兽忘语的尸体扶住,回过头来,脸上白纱飘动,轻声说道:“不是,我是来带他走的。”
他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言语冰冷而又低调,心中却暗暗动情地道:“是我,阿奚!我来救你了。”
阿奚颇有些失望,想了想又道:“忘语叔叔不行了,白大哥你来先救他出去,也是好的。”
白无常看着她,默默地点了点头。此时无声胜有声,白无常心里默然道:“阿奚,我来帮你渡过难关,但是你证魂之路尚未走完,我还不能彻地解救你出去。不过我会一直陪伴着你,这一路上绝不会让你受苦。”
阿奚见他默不作声,知道他有难言之隐,道:“白大哥,你放心去吧,带忘语叔叔走。我在这里不要紧的!”
白无常不再多做停留,将八宝云光帕一抖,收了忘语的尸身,立即化作一道轻烟,飘出了牢房铁窗之外。
阿奚目送着白无常化轻烟而去,心中着实不舍,却又无可奈何,轻轻叹息一声,坐回了牢房角落里。
白无常带着讹兽忘语的尸身,重新回到折磨他的那间刑房,将忘语的尸身再次从八宝云光帕中放出,按原来的样子绑在了行刑柱上。
此时的讹兽忘语,显然已经死了。但是他的死跟其他鬼魂不一样,他并没有魂飞魄散精魂化作飞烟消逝,而是像阳间人兽死亡时那样,保存了形迹,仿佛是一具成形的死尸。他脸色灰败,暗红的双眼瞪得很大,却是一动不动,也没了呼吸。看上去讹兽忘语死得有些难以瞑目。
白无常将他架好之后,又在他腿上划开了深深的伤口,把伤处做得跟自己一般无二的样子,看看万无一失,这才暗自点头道:“你在这里保存住形迹,等我完事之后再来用落魂袋装你回到你的故乡去。”他拖着一条伤退,身形一闪,化作轻烟离开了沥血广场的监牢。
折腾了这半天之后,地牢的大门再度开启,两个大头鬼衙役匆匆忙忙奔了进来,先进入刑房去察看讹兽忘语,却吃惊地发现他居然已经浑身僵硬,各处伤口血水已经凝结,竟已死去多时了。
头老大懊悔不已,埋怨道:“老二,我们太过贪杯,这回闯了大祸了!”
头老二也心中发毛,道:“我们快去看看那女鬼怎样了?这老兔子精死了还能找找借口,那寒冰兽女鬼可不能有丝毫差错!”
两个鬼差慌慌张张来到关押阿奚的牢房,推门而入,见阿奚安然无恙地蹲在角落休息,这才放下心来。
二鬼面面相觑,不见白无常的身影,心中有些奇怪,这白司主到底有没有得手?
再看阿奚抬起头来,目光相对,眼眶中泪水盈然,似乎刚刚哭泣过。两鬼相视一笑,心照不宣,看来白无常得手后已经离开了。
头老大哗啦啦一声抖出枷锁,上前将阿奚拉起锁上。
阿奚刚刚从回忆中缓过神来,抹去了方才伤心的泪水,问道:“你们要带我去哪?”
头老二道:“时辰到了,我们带你去过堂。”
阿奚原以为自己会在这里被关上一天,不料这么快就要去堂审了,心中坦然,道:“你们王爷现在有空啦?”
头老大道:“我们王爷本来忙的很,可是引魄司司主黑无常大人来了,推杯换盏之际厉王爷突然决定今日便审,也算你女娃娃运起好!”
二鬼牵着阿奚,出了地牢,穿过阴沉沉的沥血广场,直奔拔舌州府衙门口而去。
拔舌州的府衙是一座红墙砖瓦的大院,院内到处树立着一根根行刑柱,跟沥血广场十分相似。唯一不同的是此时行刑柱上空无一物。
一座暗红的建筑出现在大院中间,门框上横着一幅大匾,上书“呕心堂”三个似乎是用鲜血写成的大字。
两个大头鬼到了这里,显得十分恭敬,大气也不敢出,拉着阿奚布上台阶,跨进呕心堂门内。
阿奚亦感到一股强大的无形压力迎面扑来,抬眼往堂上看去,只见一个身披紫色长袍的鬼王正襟危坐在大堂中间,面前一张楠木桌案,左右首各放置了另外两张红木椅子,坐着一黑一白两个无常,均是薄纱遮面,看不出喜怒哀乐。
头老大将阿奚推入堂中,道:“禀告王爷,寒冰兽女鬼带到了!”
“唔!”紫袍鬼王沉闷地喝了一声,两个鬼差连忙退出大堂,在门边站立听命。
阿奚清澈的双眼望着紫袍鬼王,面无惧色。
紫袍鬼王捋了捋颌下长须,道:“下面女鬼,报上名来!”声音雄浑,震得人耳鼓嗡嗡直响。
阿奚道:“小女寒冰兽阿奚,见过楚江王。”
楚江王厉冰道:“呕心堂的规矩,堂审之前,需要唤醒你生前的记忆,所以你要先喝下一碗还魂汤。来呀!”
门口进来一个大头鬼衙役,手中捧着一大碗热乎乎的汤水,来到阿奚面前。
厉冰一指那碗汤,道:“寒冰兽阿奚,你需要将该还魂汤一口气喝下,方能回答本王的问题。”
阿奚接过那碗还魂汤,只见这汤的颜色十分污浊,油腻腻的,还有一块肉隐隐约约泡在汤水里,一股奇怪的味道扑鼻而来,令人作呕。
阿奚心念电转,忽然想起在楚江边遇到两个大头鬼衙役之时,曾听头老大说过,凡是亡魂到了呕心堂,便由不得自己不说谎话。当时就觉得这楚江王必定有一些非常的手段来给亡魂用刑。此时见到这碗汤,心中一动,莫非这汤有什么机关不成?
她手里捧着还魂汤,并未立即喝下,却双目注视着楚江王厉冰,道:“阿奚出生于冥界万兽蛮荒,自幼生长在北冰岭群山之中,本就是鬼魂之身,既不存在生前的情况,也没有失去任何记忆,有何必要喝这碗还魂汤?”
楚江王厉冰道:“本王知你并非亡魂。但是不论你是人是神,是妖怪还是鬼魂,到了地狱十八州这里就一定是犯下了十恶不赦之罪。你的罪行并非仅限于你的今生,更可能追溯到你前世的因果业报。所以尽管你不像那些来自人间的亡魂那样喝过孟婆汤,但你仍然需要被唤醒前世的孽缘,因此你还是要喝下这碗还魂汤!”
阿奚抗声道:“我前世的因果为何要在今世来承担?我要是不喝呢?”
楚江王厉冰冷笑道:“你有多大修为,到了这里竟还想自己做主?”大袖一挥,顿时一股无形力量破开空气,席卷到阿奚的面前,使得她不由自主抬起手来,将大碗汤送到了嘴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