稒阳别馆，走游廊入后花园。 假山巍峨、小溪潺潺。</p>
溪边有水榭，假山有一亭。</p>
未入后花园，便闻其内有人抚琴。入后花园，琴声传自假山之。遥望假山，有峭石遮假山半隅，见琴不见人。</p>
琴声婉转悠扬，似这潺潺溪水，九曲八弯，时而平缓、时而湍急。</p>
“请。”</p>
田乾伸手，示意吕布先坐。</p>
“请！”</p>
吕布随意箕坐在石榻，田乾亦是如此。</p>
落座之后，还未开口，山亭又有歌声传来：</p>
“匏有苦叶，济有深涉。深则厉，浅则揭。”</p>
“有瀰济盈，有鷕雉鸣。济盈不濡轨，雉鸣求其牡。”</p>
“雍雍鸣雁，旭日始旦。士如归妻，迨冰未泮。”</p>
“招招舟子，人涉卬否。人涉卬否，卬须我友。”</p>
“……”</p>
音色甜美，余音袅袅，与这婉转悠扬之曲相得益彰，吕布却是眉头深索。</p>
一曲《匏有苦叶》咏得是：一位年轻女子对情人的又喜悦、又焦躁的等候。</p>
所谓“招招舟子，人涉卬否。人涉卬否，卬须我友。”。</p>
那便是，船夫挥手频招呼，别人渡河我不争。别人渡河我不争，我将恋人静静等。</p>
这田乾要干嘛？</p>
吕布本能觉得，这可不止是送婢女那么简单了。</p>
曲毕。</p>
田乾开口问道：“吾闻奉先还未婚配，如此少年英雄，当有美女相称。”</p>
“布已有婚约在身，倒是驳了田成宜一番美意。”</p>
居然想要联姻，吕布断然拒绝，这一世苦等苓儿数月，又怎会再对其他女子动心。</p>
“奉先如此快言快语，岂不是错过了一段美好姻缘？”</p>
说罢，田乾击掌。</p>
山亭，琴声复起；峭石之后，一婀娜身影舞动而出。</p>
但见她，轻移莲步，舞凤髻蟠空，袅娜腰肢温更柔。锦缠头，鹧鸪飞起春罗袖。</p>
少许，又有瑟声，与琴合鸣。</p>
这一曲琴瑟和鸣，吕布想起了苓儿。</p>
一世，苓儿起舞，柔美更胜此女。这一世，倒不见苓儿舞一曲。</p>
“怎么样，我田氏女，不奉先婚约差吧。”</p>
田乾看吕布陷入沉思，以为吕布心动了：“奉先有武勇，这几日扬名边关。我田氏家底殷实，此乃天作之合。”</p>
“田成宜真是折煞某了，布七科谪子，如何配得你田氏女？”</p>
吕布再次婉拒，莫说已有苓儿，便是没有苓儿，他田氏家财吕布也不放在眼里。</p>
“年轻人，你要知道，身在边关，是要有根基的。”</p>
田乾还不死心，利诱不成，威逼道：“明人不说暗话，你即为支鄣尉，知有私盐出塞鲜卑。若不抱紧了我田乾这颗大树，必会有人除你。”</p>
“谁要除我，让他速来。”</p>
吕布单手扶在案，一副闲适的样子：“便是在这别馆等他几日也无妨。”</p>
“到底还是年少啊！”</p>
田乾摇摇头，又换了一副长者的口吻说道：“纵你武勇无敌，又如何顶住这官威二字。”</p>
“别以为宫常侍是你的靠山，你在支塞做的事，若是传到了常侍耳，不用我田乾动手，自有人除你。”</p>
田乾说完，微微后仰，鼻孔看着吕布。敢于把私盐之事说开，是得知吕布苓草城搭救党人。</p>
“你已经没有靠山了，还想什么。”</p>
田乾见吕布良久不语，好似陷入沉思：“今天，我田乾不是来拉拢你，而是来搭救你。”</p>
“我在想你田氏，到底有多少家财。”</p>
吕布手指，轻轻拍打案，嗒嗒做响。</p>
“满仓满谷，皆是金银、丝帛。若你赘我田氏，任君自取。”</p>
田乾的条件变了，变成入赘。赘婿地位尚不及七科谪子，只可惜你吕奉先已经没有了谈判的条件。</p>
你一定在后悔吧，后悔刚刚没有一口答应与我田氏结姻亲。</p>
吕奉先，你区区武夫，安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p>
“那便好！”</p>
吕布一脸欣慰的表情，似笑非笑盯着田乾。</p>
盯了一会，吕布微微一笑：“哪日这边地高官，倚仗官威欺辱与我。”</p>
吕布顿了一下，笑容更胜了一分：</p>
“某登阴山，落草为寇。”</p>
吕布又顿了一下，玩味的看着田乾：</p>
“赴成宜，劫你田氏家财，招兵买马。你猜……”</p>
吕布彻底停住了。</p>
田乾越听心底越凉，吕布之勇万夫不当。拓拔大军之，尚能斩那拓拔诘汾父子。</p>
莫说这小小成宜县了。</p>
未几，吕布收敛了笑容，一字一顿的说道：“官家剿匪不成，会不会下令招安，封我为侯？”</p>
“啊？”</p>
田乾倒吸一口凉气，想不到吕布还有此一条退路。</p>
或者说是捷径，边地武夫，七科谪子，想要封侯反而这条路走得更通。</p>
田乾越想心越凉，整个人瘫软在那里恐惧的看着吕布。</p>
看他接下来说什么。</p>
“告辞，改日定去府拜会。”</p>
吕布缓缓起身，顺游廊走向门外。</p>
淡淡一句，确像平地旱雷一样，在田乾心炸开。</p>
悔之晚矣。</p>
田乾这时才想明白，那吕奉先匈奴人都敢杀，他区区盐官，人家根本不放在眼里。</p>
后花园外，头曼城军司马等候吕布已久，田乾白了一眼这个军司马。</p>
“吕奉先虎狼之人，居然还敢与之相交？”</p>
……</p>
“军司马。”</p>
吕布拱手施礼，几翻前来结交，收了不少馈赠，吕布居然记不得人家姓甚名谁。</p>
“吕鄣尉，某……某有一请。”</p>
军司马吞吞吐吐。</p>
“但说无妨。”</p>
吕布摆摆手，虽然不喜欢这些奉承之人，面子还是要过得去的。</p>
“不知吕鄣尉可有婚配？”</p>
军司马一咬牙：“舍妹年与君相当。”</p>
“布早有婚约。”</p>
今日是怎么了，居然都是来结姻亲的。</p>
“哦！”</p>
军司马稍稍落寞，对吕布说道：“他日若有差遣，鄙人赴汤蹈火。”</p>
“折煞！”</p>
吕布与他拱手作别，看他那脑满肠肥的样子，也不像赴汤蹈火之人。</p>
……</p>
看了弹唱歌舞，推了两门姻亲。</p>
吕布本以为无事了，忽然想起陈促时方对田乾所言：“田兄，没想到被你抢先了，结果如何，书信告知。”</p>
这话，吕布总觉得，陈促那还有一门姻亲等着他。</p>
曾几何时，寄居魏氏。</p>
哪有几个人知我本是吕氏子？</p>
此番扬名塞外，一如前世。本是光耀门楣之事，只是我吕氏门楣又在何处？</p>
父母之事，吕布知之甚少。</p>
儿时模糊的记忆，父亲是朝廷吏员。</p>
后父亲早亡，母亲终日以泪洗面，不久于人世。</p>
舅父魏姜来，养我十余载。却不知为何，父亲变成了市集的贩夫走卒，吕氏子莫名的变成了七科谪子。</p>
究竟是我记错了，还是舅父欺我？</p>
……</p>
漫漫归途，吕布若有所思，愁眉不展。</p>
苓儿亦是若有所思，想得是此番偷偷溜来秋射，回去父亲会如何责罚？</p>
夕阳西下，渐渐的没有一点光亮。</p>
北边，北斗七星，五颗黯淡，第六、第七颗星，明若皓月。</p>
“看！“</p>
童环一声惊呼：“七杀、破军二星，争耀相辉，我看人间必有将星遥遥相会。”</p>
“哪里来得七杀、破军？”</p>
金甲白了童环一眼，一惊一乍的，吓我一跳。</p>
“北斗第六星，七杀。第七星，破军。”</p>
童环策马几乎与金甲贴，用手指向北方天际：“此景万年难得一遇，必是人间将星相会。”</p>
“你不说吕鄣尉是七杀格吗？破军是谁？匈奴四力士，还是那呼征单于？”</p>
金甲没好气的说道，策马远走，不理童环这神棍。</p>
众人身后，夜幕下的枯黄草原。两骑快马远远的看着归途的吕布。</p>
“大人，该启程了。”</p>
一人解下头包巾，漏出编发，束于脑后，换一顶圆顶风帽。</p>
被称作大人的人，广额疏眉，两颊甚丰，目圆尖鼻，美须髯。</p>
“萨满说我是破军星转世，今晚破军、七杀争辉，我看那吕奉先必是七杀格。”</p>
那大人微微一笑，开口说道：“不枉我冒险来这稒阳塞走一遭。”</p>
“某檀石槐，年将至不惑，终于遇到了一对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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