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有功课啊,这些回去以后都要给娘看的。”说着递到他眼下,林文伦拿起自己手中的两相比较,高下立判。只见少言手中的字峭刻劲绝,法度森严,笔划瘦硬,结体平正而险绝,端庄严整而不呆板。又看看自己手中的,有点沮丧,说:“跟你的一比,这个字简直就像是用脚写的,为什么不把你手中的给我。”“你手中的是我按着你的笔迹用左手写的,把这个给你,夫子会认出来。”“左手?”“是啊。”少言终于笑了起来,却不是像一般人那样咧开了嘴。而是一股笑意先从眼里慢慢地晕开,一点一点的漾出来,终于扩散到脸上,整个人便笑得有如夏花灿烂,之中亦杂夹着一点点的矜持。就在夕阳之下,林文伦心跳忽然快了数倍,眼中只看得到他的笑脸,耳中只听得到他娇娇软软的童音,“你知道吗?要把字写得这么丑,其实也挺难的。”三坐在书桌后,听着夫子满口的“之乎者也”,林文伦的心早就飘飘荡荡地飞回了客栈,不知那小子现在在做什么,是在洗那一堆油腻腻的盘子还是在劈柴?想到这里,又是一阵闷气。自那一日游完了天桥,这两天那小子就再也不肯跟自己出去了,除了每日里依然是早早出去,一脸失望地回来,便是在店里像陀螺似的跑前跑后。林文伦也生了几回暗气,觉得他不识抬举,他林大少爷何时曾如此低声下气地讨好别人,更别提对方居然完全不为所动。要下狠心不理他,自己出去嬉戏,又懒懒地提不起劲来,只觉得平日玩惯了的玩意儿突然间都毫无趣味,连那一票狐朋狗友都懒得应对了。好不容易听夫子说了声“散学”,把书本草草一收,夹在腑下撒腿就向外冲。回到客栈,手扶住了门,还微微有些气喘。只见那小子正站在一桌客人前不知说着什么,那些客人听得个个面带微笑、兴趣盎然。悄悄走近了,就听得少言清亮的声音,不疾不徐地说着:“今日客栈里招牌菜是清蒸鲈鱼,这道菜味清淡、鲜美,几位客人平日里吃惯山珍海味,不妨试试这个,换换口味。”其中一个客人说道:“这位小哥真是口齿伶俐,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家住何方?跟在我身边做个书僮可好?”少言微微一笑,避重就轻地说道:“这位爷您抬举了,不过听人几句话,就这么学了来,口齿伶俐可不敢当。几位稍候,菜马上就来。”一转身,看见林文伦站在身后,面色阴沉。“林大哥,你怎么了?”一语未竟,便被林文伦伸手攫住了腕子拖向后堂,一路上也不知冲撞了多少人,碰到了多少凳角,说了多少声“对不住”。少言跟在他身后跌跌撞撞地走着,心想林大哥不知遇上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怎会这么大火气。心中倒也笃定,林大哥虽然免不了有几分少爷脾气,却也从未真正做过什么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