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意思?
唐否都在说些什么?
王曦的大脑之中突然一片空白。
他听得懂唐否说得每一个字,但是却完全理解不了对方的意思。
其实应该说,他拒绝去理解唐否说的话。
他就那样愣住,既想回头,可又不敢回头。
与此同时,他左手尾指上和柳瑗的一线牵开始在疯狂地跳动。
那种跳动根本没有任何规律,只是犹如一个失去了理智的人在不断地敲打着地面。
但可笑的是……这没有任何意义的信息,王曦却听懂了……
柳师兄是想问……周师兄出什么事了……
他将青山激活,然后灵识外放,嘴上不停地默念着什么。
周师兄身前散落着一地箭矢,几乎全都断成了两截,而他此时却仰躺在地面,身上插着十来支弓箭,灵魂和其他三名兄弟飘然而出……
没事的,没事的,没事的……
王曦继续念着。
这种情况柳师兄遇到过,我也遇到过,还打趣过周师兄,一定没事的……
我周师兄有九条命,是打不死的小强,即使打死了,也有办法让他复活……
我需要做的……
我需要做的……只用在这黄金四分钟内开始对周师兄进行心肺复苏,然后……还需要一个专业的医疗团队……需要回魂阵法团队……需要血红蛋白、晶体液、胶体液……糟了……我不止需要一个这样的团队,我需要四个……
这有点儿麻烦……
我肯定要先救周师兄……
但其他几位兄弟我也不能不管……
怎么办?
他就那样出神地望着正前方,陷入了巨大的烦恼之中……
似乎此时此刻对他而言,最大的问题在于救人的先后顺序……而面前的几百敌人……都不存在……
但下一刻,唐否的龙息军就将他给拉回了现实。
十来名军士举刀上前,逼近了周柯四人的魂魄。
王曦这才意识到,原来……这已经是一个无法破解的死局了啊……
他提起刀,退到了周师兄的魂魄旁边,然后胡乱挥舞了两下,试图吓退眼前的敌人。
他没有想到,周师兄的死亡会来得那么的突然。
在一瞬间,他就变得无依无靠。
以前,不管什么时候,两位师兄都是他最坚实的后盾。无论他闯了什么祸,捅了什么篓子,只要两位师兄在,他便安心。
哪怕在日本带着嬴莹和小一逃亡的时候,两位师兄是以敌对的身份出现,他也依然没有改变这个想法。
对他来说,两位师兄将他引进了门,陪着他一起经历了无数风风雨雨,教他做人,教他成长,教他即使一无所有也要顶着一口硬气傲然屹立于这天地之间。进入里院越久,他便越能感受到两位师兄的强大。
他们是自己努力一辈子也永远也赶不上的人。
尤其是周师兄,看上去不显山不露水,但真要让他和柳师兄捉对厮杀,最后还站着的人,一定是他!
所以……这样的周师兄……怎么能死得这儿窝囊!?
怎么能死得一点都不热血!?
在大战之前,他们曾经聚在一起聊天。对于这场可以载入暗影圈子史册的史诗级战争,大家都充满了期盼以及对未来的不确定。而要谈论战争,死亡是一个永远也无法避开的话题。他还记得,周师兄说,如果他真的死了,那必定是在两军对垒的阵前,像古时候威风凛凛的将军一般,手握长刀,背倚大纛,在一片鼙鼓声中力战而亡!而柳师兄则说,那样死还是不过瘾,不够中二,要死就要死得名动天下,比如抱着长端帝一起自爆!
云淡风轻地谈论着这些的周师兄,你又怎么能被上百支箭雨给击败了?
你都防下了那么多支弓箭,为什么偏偏那十来支防不住!?
我知道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但你是周师兄啊!
在我的心中,你比大师兄还靠谱!
我就从来没有想过,我们真的会战死在这场战争之中……
因为我总是觉得……有师兄在……一切都会没事的……
一路走来……这不是我的错觉……这是我的双眼看到的……
不是说……眼见为实么?
为什么……以前每一次都是如此……偏偏这次不灵了呢?
十来支弓箭,有的射在了心脏的位置,有的没入了肝脏,还有两支没入了脾脏,还有两支射进了腹腔……
这样的伤势,几乎是在几秒之内,内出血就会达到八百毫升以上,进而休克,然后无可挽回地走向死亡……
没办法了啊……
大脑停止供血超过这么几分钟,也就进入不可逆地细胞凋亡阶段,接着灵台崩塌,肉体腐朽……
王曦也疯了一般地胡乱扯着手上的一线牵。
他突然想起,周师兄的两次死亡,第一次是大师兄带着人在小一他们巫寨外面从直升机上直接跳下来,在最后关头把周师兄给拉了回来。第二次也一样,周师兄他们刚出事,自己就来到了他身前,不断地替他做着心肺复苏,赢得了宝贵的时间。
所以,这一次,一定还是会这样。
在下一刻,师傅或者代师叔……常师叔……大师兄……他们这些人就会从天而降,然后留给自己一个宽厚且充满安全感的背影……接着他们便会一路斩杀,杀他个血流成河,尸山血海,把抢救周师兄这种最没有技术含量的事情丢给他们带来的部下来做。
一定是这样的……
他们只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要自己疯狂地胡乱拉扯一线牵,凭他们那么聪明的脑袋,一定能够意识到发生了紧急的事情!
然而,就在他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的时候,又是一道白光闪过,再次将他的幻象给击来粉碎……
炼狱大阵……还在运转啊……
师傅他们……此刻也一定在全力狂奔试图逃离阵法吧……
王曦就好像一支受惊的野兽一般,把小一拦在身后,提着刀在那里龇牙咧嘴,喉咙里发出一阵阵低沉的怒吼!
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一向都是如此……
你逼他,他就退,你把他逼到墙角,他避无可避了,他就会提起手中的刀。
他知道,此时哪怕守着周师兄的肉身已经是毫无意义,可他也要去做这种没有意义的事情。
他根本没有考虑过,其实自己也早就是自身难保了……
他并不是那种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肯放弃的人,他只是直到最后一刻,都要给自己找点儿事情来做,以逃避现实的人……
这种人,其实是最坚韧的……
但是……再坚韧的小草,也抵挡不住狂风暴雨……
仅仅是三个回合,一拥而上的十多名士兵便将王曦和小一双双擒住……
战场上,短兵相接的时候,或许会有那么一两个短暂的百人敌,但是可惜他不是……
“将军,魂魄怎么办?”一名队正问道。
唐否瞟了周柯一眼,道:“束缚住即可,反正我们又不能给弄来魂飞魄散了。倒是……”
“唐否!我x你妈!放开我!老子弄死你!!”王曦被压在地上,侧着个脸在那里怒吼道。
唐否轻笑了一声,道:“还是不长进……”
说完,竟然是直接无视了王曦,然后几道符咒印出,将周柯他们的肉身给焚成了一片虚无。
本来还在挣扎的王曦,因为这一幕突然变得安静了下来。
他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慢慢地,他又开始挣扎了起来,嘴里发出毫无意义的声音,好像他已经不知道该怎样来表达他的感情。
甚至可以说,他不知道此时的自己,到底是悲伤还是愤怒。
似乎只要这样,他就能将这些情绪全部宣泄出去,让眼前的敌人跪在自己面前瑟瑟发抖……
虽然此刻……像条丧家犬一样趴在地上的人……是他……
“王曦,好好看看吧……这场盛大的烟火……是为你们里院的谢幕而特意准备的。你们传承了千年的骄傲,在今天,和我们一样有着悠久岁月的太阿山,一同被这焚天的烈焰给推上神坛。这不是你们一直想要的吗?牺牲自我,守护苍生。这一次,我们成全你们。”唐否用一只脚踩在王曦的背上,然后从他的衣服里摸出一包香烟,取出一支,自顾自地点燃,猛吸了一口,然后将香烟弹向了远方。
“老周……你的肉体呢……”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柳师兄?
王曦拼命挣扎,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然而当他望向柳瑗的时候,那股还没来得及升腾起来的火苗便被无情地给掐灭了。
柳瑗一只手扶着一棵树,喘着粗气,衣服破破烂烂,身上还有好几处划伤和擦伤,下巴上的汗珠不住地往下掉。
一看就知道他已经在用极限的速度朝这边赶了……
“算了,问你的肉身没意义了……”柳瑗稍微做了两个深呼吸,平缓了一下自己的气息,“也行,反正都一样。”
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因为王曦对于柳瑗所说的话,感觉听懂了一些,但又觉得什么也没听懂。
但周柯却听懂了,他终于开口道:“小师弟和弟妹也在这儿,你确定?”
“放心。知道你没救了,我也好专心做事了。”柳瑗强行压抑住自己的情绪,然后一脚蹬在树干之上,整个人犹如一道笔直的箭,向着远处射去。
唐否的嘴角挂起一抹笑容,道:“不用去太多,三十个人就可以了。那小子也很精,小心着道儿。”
说完,他又转过头来对王曦道:“你这是什么眼神?来,我安慰你两句。你的那个柳师兄啊,可不算抛弃你哦。很明显,他想勾引我过去,但是不好意思,同样的错误,我不会犯两次。如果他能独自一人吃得下那三十名弟兄,那算他有本事。但是现在……不好意思……我们得走了。这炼狱大阵,还从来没有过这么猛的,我觉得我们还是再退一点儿。好好欣赏吧,最多五分钟。”
王曦被几名士兵给押着,封住了灵力和灵识,同时被缴走了尘缚刀,然后和小一一块儿,被夹着向前御风疾驰。
看得出来,唐否对于这个炼狱大阵还是非常忌惮。
其实,光凭大阵开启所需的时间,就能推测一二了。
他们在这里消耗了那么久,而唐否居然说还需要五分钟左右,足见这个炼狱的威力该是多么的难以想象了。
过了大概两分钟,一名小队长突然从后方追来,道:“将军,我们追了大概不到两里,那小子显得很诡异,我觉得有诈,下令暂停追击,请将军责罚。”
唐否对着王曦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道:“做得好。不罚!”
然而,让他出乎意料的是,他在王曦的脸上居然看到了同样的表情!?
唐否也不计较,道:“有事儿吗?”
在他看来,自己现在完全占据了主动,不介意降下身段去询问一两句。
此时的王曦,稍微冷静了一些,他摇摇头,道:“我没事儿。”
唐否道:“那意思就是我们有事儿了?”
王曦闭口不言。
唐否道:“知道吗?上一次你周师兄的魂魄落入我手中,也是这幅德性。只不过,当我用小一来威胁他的时候,他瞬间就服软了。可惜啊,前一秒嘴硬得很,可一听我要拍他和小一的裸照时,一秒变怂。现在我很想知道,如果用小一来威胁你这个当事人,你的表情是不是也会和他一样?”
王曦的眼神慢慢开始变得有些冰冷。
“别这样,这样只能显得你很没有用。会咬人的狗,是不叫的。你做出这幅凶恶的样子,只是说明你已经黔驴技穷罢了……”唐否凑到王曦的面前,和他面对面,双方的眼神均不躲闪,死死盯住对面。
过来十来秒钟,又是一道白光闪过,王曦率先移开了视线。
可就在唐否的脸上还没有露出胜利者的笑容时,王曦道:“你对着周师兄的遗体磕三个头,我就告诉你。”
唐否顺着王曦的目光望了过去,道:“我倒是想磕,但你也看见了,只剩下一团灰了。再等会儿,炼狱烧山,只需要一阵风,那连灰都不剩了……”
唐否说到一半,猛然转头,望向了那名小队长,道:“你们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小队长不明就里,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就在他支支吾吾的时候,唐否再次把目光望向了那片刚才他焚烧过得焦黑土地。
他们疾驰了两分钟……又回到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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