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山倒海般的呼啸声,将安井凉给惊醒了。这个时候,他也反应过来,为何奈良遥人会如此大惊失色,竟是双膝跪地苦苦哀求起来。
他不敢想象里院的大阵当归开启之后,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从典籍中记载的天启恭王厂大爆炸来看,其威力,可是不亚于一颗小吨位的核弹啊!
而核弹,历来是日本心中血淋淋的伤疤!
一提到核弹,每一个日本人都有种深深的恐惧感。
这么多年来,不知道里院对当归的改良和发展,又已经到了何种地步。尤其这里是里十院,最后的手段,必然是异常的壮烈!
搞不好,不仅里十院会被夷为平地,就连周围的平民,也可能被波及。
这里是京都,是绝对不允许发生这种恶**件的。到时候,就连他的父亲安井信也绝对难辞其咎!
想到这里,安井凉也不由有些焦急起来,他虽然不知道这当归到底是如何运转的,但是这频率越来越快的白色闪光,就是一个明显的警示。当闪光快到几乎没有间隙的时候,相信也就是大爆炸开始的时候。
“奈良!还有多少时间?”安井凉急道。
奈良遥人依然保持着跪下的姿势,道:“你觉得呢?哎!一步错,步步错!我等皆是罪人啊!”
说完,他不再理会安井凉,再次大声道:“院长!”
奈良遥人的声音中充满着懊悔!
他万万没有想到,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的陈日津的反应,竟然是如此强烈。可他却偏偏无法指责对方半分。
毕竟,是他自己,背叛在先。
他不知道用什么理由来劝阻陈日津,他只能说大道理,说苍生。可他也明白,里院的性格,在这种时候,说这些,都没用!
“院长!并非遥人觊觎院长之位!遥人知道错了!求院长放大家一条生路吧!这里,还有里十院和阴阳师的种子啊!外面,还有上万无辜平民!院长,所有的责任,让遥人一人承担吧!”
奈良遥人再次深深地俯下身去。
而此时,安井凉已经开始着手安排人员进行撤离了!
“疯子!里院的人,都是疯子!”安井凉骂了一句,让大家赶快清点物资。按这个白光闪烁的加速度来看,最多一分钟,这里就会有大变!
“奈良遥人!你个龟孙儿知道怂了?!院长!不要停!不要停!我朝比奈一心,今天愿陪院长赴死!我里十院,即使今天被抹掉,老子也是最后一任内科副主任!”
朝比奈一心再次发言。
里十院的医师也纷纷开口,愿意如此赴死!
死得其所!
如此死,快哉快哉!
“朝比奈一心,难道就没有人说,你刚才‘不要停!不要停!’这两句话,说得很猥琐?”
麻醉科主任李小洛的声音,忽然在从里十院空旷的天空上传来,忽远忽近,忽左忽右。
奈良遥人立刻道:“李主任!李主任!让陈院长出来说话!”
李小洛道:“奈良副院长,关于你的事情,里院已经知晓,相信对于你的免职通知,已经下达了。抱歉,奈良副院长,里院不会允许你顶着副院长的头衔死去的。”
奈良遥人坚持道:“李主任,求你了,让我和陈日津院长说话!”
李小洛道:“陈姐不想和你说话,奈良副院长,在没有看到免职通知之前,我姑且再这么称呼您吧。如果有心,就请安排里十院的医师出逃吧,我等泉下有知,记你一个情!”
里十院的医师顿时道:“院长!横竖都是一个死!求院长满足我等最后一点虚荣心吧!在后世的里院志上,至少我等是陪着院长共赴黄泉,不曾退缩!”
奈良遥人道:“院长!陈姐!遥人真的错了!给里十院留下点种子吧!”
李小洛回道:“让他们撤,便是留下种子。至于出去之后,阴阳师是否还会继续攻击他们,便看各自造化了。安井凉,提醒你一句,举头三尺有神明,今日你所作所为,里院他日必将百倍奉还!届时,切勿摇尾乞怜,做出堕了身份之事!希望到时候,还能看到阴阳师如今日这般趾高气昂!”
奈良遥人站起身,对安井凉喝道:“还不马上放人!赶快!”
安井凉却道:“我已经安排人员撤离了,至于这些,都是我养的死士,他们不会走。走吧,说不定我们撤了,陈日津院长便会停手!这样最好,大家都有个台阶下。”
奈良遥人一个闪身出现在了安井凉身前,然后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道:“愚蠢!你以为陈日津院长是想吃你这点儿人!?院长是想要摧毁鬼门关!你们的意图,她从一开始就已经洞察了!”
安井凉摸着红了一大片的脸颊,有些呆住了,他没有想到,陈日津居然会是这个打算!
没有丝毫的犹豫,他立刻安排所有人撤离,并且让人把里十院的医师也强行给带走。
可是,这些里十院的医师也异常强悍,不肯挪动脚步。而此时,已经没有时间和他们再纠缠了!
安井凉高声道:“陈院长!我等这就退去!还望院长收手!他日,家父定亲自登门道歉!”
怎么办!?
要是里十院的这座鬼门关也被摧毁了,那今天不管收获多少,都注定是一个输字!
得不偿失啊!
李小洛的声音再次传来:“里十院全体医师听令,即刻退去,我里院,自古便有自上而下战死的传统!今日离去,勿引以为耻,以免将来道心蒙尘。”
“李小洛主任,我也是主任医师,而且我隶属于内科,不好意思,我家主任王杏和副主任朝比奈一心,都还在院儿里呢,我怕他们等会儿要使唤人,不敢离去。”
“李主任,我家彭铁主任和潘文礼主任也不在,我也做不了这个主。”
“李主任,我们护士可不敢扔掉自家护理部主任,不然下个月发绩效的时候,扣奖金会把我们扣哭。”
众人的声音传来。
里十院,愿同生共死!
安井凉咬了咬牙,一招手,道:“带走!”
他不是突然善心大发,而是事已至此,无可挽回,他必须要做点儿补救。
是,今天晚上一过,阴阳师和里院之间,将会彻底沦为死敌,不死不休的那种!而上一次有资格成为这种对手的,是巫。他们现在的结局如何,所有人都知道。
虽然,现在多救一些里十院的人,将来,双方的仇恨不见得会减一分。可多死一个里十院的人,那仇恨,必然会深十分!
陈日津应该是想清楚了,既然阴阳师已经成了气候,而且也有了别的心思,那么今天晚上的事情,便可一,可二,再可三。
不如就此将鬼门关彻底毁去!
安井凉想到这里,也明白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控制,也是亲自下场,和里十院的医师们混战起来。
他们不下死手,而里十院的医师也因为被卸下了武装,战斗力弱了一大截。
于是,场面开始变得胶着起来。
“里十院医师听令!立刻离去!留下有用之身,他日我里院复仇之时,请为我等上香祭酒!”
陈日津的声音终于传来,带着说不出的威严!
奈良遥人惊喜道:“院长!”
“闭嘴!在正式免职下来之前,你还是副院长!作为一院之长,你居然命令不动下属,有何颜面叫我!”
陈日津的话虽然是在骂奈良遥人,但其实是说给所有里十院医师听的。
大家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默不作声。
安井凉趁热打铁,道:“各位,快请吧!我现在也知道错了!惹不起你们这帮神仙,快吧!”
此时,王杏和朝比奈一心也被放了出来。
终于,他们两个点点头,说了一声“走!”
然后,便开始陆陆续续有着里十院的医师们开始向外走去。
“王杏,你职务最高,出去后好生照看大家。如果阴阳师不留你们,那便带大家回华夏,如果他们想扣你们为人质,留作他日谈判之筹码,那便战死吧!”陈日津的声音很平静,她说的是让别人去战死这种话,可却仿佛在说一件理所应当的小事儿一般。
“是!院长!”
里十院的医师们顿时吼了出来,然后对着行政楼方向深深地鞠了一躬。有些年轻医师,都已经开始落泪。
“奈良副院长,你不走?”
见大家都开始撤离,后面的事情都已经安排妥当,陈日津出声问道。
奈良遥人端坐下来,脸色反倒开始变得平静,道:“院长,遥人自当以此身,为里十院殉葬!虽万死难辞其咎,但终归自己内心好受些。院长,遥人无能,到头来,成了一个不忠不义之人,辜负了您的栽培……”
陈日津沉默了大约有几秒钟,但却好像过了几年一般。
终于,她再次开口,语气却较之前软了些许,道:“奈良副院长!此当归,不伤平民。”
这话似乎解开了奈良遥人心中的一个结,他抬起头,脸上都是泪水,然后怔了一下,接着整个人对着行政楼的方向猛地磕头,额头上地上全都是血迹!
“院长高义!院长高义!”
奈良遥人已经泣不成声,只知道机械地重复着磕头的动作。
“奈良副院长,人已经撤离完毕,你真不走?”
李小洛的声音传来。
奈良遥人的脸上,已经是献血淋漓,喃喃道:“如院长不弃,奈良就继续戴着这副院长的臂章。”
李小洛叹了口气,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奈良副院长,既有阴阳师身份,也是里院医师的人,不在少数,为何你会走到这般境地。哎!”
奈良遥人摇摇头,错不在身份,而在位置。换一个人来,或许也会如此。但他并未出声替自己辩解。因为如果真的换了一个人,或许当他受到安井信蛊惑的时候,会做出不一样的选择吧。
终究,决定是自己做的啊……
“奈良院长,既然如此,那便该道别了。当归的威力你该知道,形神俱灭。我等,死生不复再相见了!”李小洛道。
奈良遥人抹了把脸上的血迹,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衫,道:“无颜再相见!”
他知道,陈日津应该是不想再和他说话了。既然如此,他也不愿在最后的时刻,为陈院长添堵。或许她现在,连听到自己的声音,都会觉得厌烦吧?不,应该是深深的厌恶吧?
突然,一道流光,自行政楼中射出,弹到了他们身前。
奈良遥人定睛一看,是一个盒子。
他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晶莹剔透的玉石,看不出半点瑕疵,一阵一阵的灵力波动正从里面扩散开来,异常的充沛。
旁边,是一副卷轴。
“奈良院长,当归已不可逆转,先前我一直有意压制,但现在只有一分钟时间了。阵眼在你手里,你应当知道如何运转。我等,就先离开了。当然,奈良院长改变主意要走,也请自便。再见了,奈良院长。”李小洛的声音传来。
然后,陈日津终于再次开口说话:“奈良遥人,我不怪你。”
奈良遥人脸上露出了轻松之色,再次郑重地俯下身子。
这是最好的结局,院长他们看来是要通过鬼门关躲避了。
而且最重要的是,院长原谅自己了。
他没有刻意去管那枚玉石,任其自行运转。然后,颤巍巍地伸出手,摸向了那副卷轴。
他知道,上面是自己的免职文书。
他笑出了声来,却已经无人再回应他。
他自言自语道:“最后,还是让我自私一下吧。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其他的衣服了,这件衣服,就挺好。”
奈良遥人缓缓地打开卷轴,似乎这个动作,耗尽了他一生的勇气。
白光的闪现已经太过频繁,几乎刺得人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忽然,那蜂鸣之声停止了,接着便是一股前所未见的灵力波动,自行政楼方向传来。
奈良遥人看着这一切,一把将卷轴全部打开。
“啪嗒!”一块黑色的臂章自卷轴里掉落。
看着卷轴上的内容,奈良遥人大笑起来,笑得是那么的开心,也是那么的凄惨。他张开着双臂,拥抱着当归的怒火。
而卷轴和他脚下的东西,也被这怒火,烧成了一片灰烬。
“奈良遥人,京都人士,出身阴阳师奈良家族,入里十院十年,任职副院长!于丁酉年癸丑月阴阳师入侵一役中,身先士卒,殊死抵抗,因寡不敌众,力竭而亡。追认里十院院长一职。”
“没骗我啊……真的没让我顶着副院长的头衔去死啊……就是文书……还是那么糟糕……不过……值了……”这是奈良遥人最后的一个念头,虽然他已经来不及佩戴上那枚属于院长的臂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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