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颗头颅的贺礼,来自还未出世的魔族。
原本喜气的氛围都压抑下来,周遭众人看得清楚,瞧得明白,那绣花锦盒中分明摆着血迹未干的头颅,残留了余温,好似将将自普智圣僧的脖颈上摘下不久,便送了过来。
公孙老家主面色渐渐阴沉,老妖也眯起眼睛。
“将死不过一炷香时间。”
老妖挥袖将那锦盒重新盖上,掩去了普智圣僧的狰狞模样,却那怒目圆睁如罗汉金刚般的面容,任谁也无法忘记。
待转身,公孙老家主怅然而叹。
原本公孙家大喜之日,却成了天下大悲之时。
半步大圣何其难求,就五域四海而言,有望大圣者不过了了,老妖算一个,公孙老家主算一个,另则便西凉普智圣僧。却如今,公孙凉大婚贺礼,魔族送来,竟是普智圣僧的头颅,血气犹腥,更煞气十足,将眉间一点佛道金光都污染,便焚后也不成舍利,是绝其一生造化。
满堂无言。
陆尘与公孙凉相顾,却也不知此间还能言说些什么。
就瞧着公孙老家主捧起锦盒,至于高座,而后深深一礼到地,口中呢喃有声,却辨不出究竟说了什么。其身旁,老妖亦满面怅然,周身杀机滚滚,怎奈何那地耗魔尊已经离去,便欲要为之报仇也不能。可真的说来,便地耗魔尊莫成风仍未离开,又谁能够与之如何?
先前那虬须大汉有着绝顶圣人境界,却谁也未曾见到究竟发生些什么,便落得如今凄惨模样。就那已经丢掉的手臂,断处仍旧煞气缭绕,驱之不散,就瑶光圣地那圣光术也未必可助其恢复。
这条手臂就如此便丢了。
“丢了手臂不怕,俺只恨没能打他一掌!”
人群中,那虬须大汉已被搀扶回来,是满面恼怒模样,亦有不甘。
魔族将出世,可非天下所愿。
却阻拦不得。
“地耗魔尊乃大圣修为,绝非而今天下可与之抗衡。却其中谜团仍旧极多,是为何只地耗魔尊露面而不见他人,七十二柱地煞魔尊又留了几位尚在世间,藏于何处,怎的至如今仍旧未曾露面,不能,也或存了什么顾忌”
公孙凉愁眉不展,言罢,转而瞧向陆尘,却未曾多说。
是不能,也或顾忌
不能如何,不知,却若言之顾忌,就老鬼这仙人存在了。
“老鬼可不曾理会这些。”
陆尘轻轻摇头。
老鬼从未提过魔族之事,是瞒下许多,究竟为何不得而知,却其不愿直说,便谁也无能自其口中得到什么。然如今魔族猖獗,更斩了普智圣僧,拿其头颅来作贺礼,陆尘也是打定了主意,日后定要寻老鬼问个清楚才行。
然此间,却怎个也说不出来。
就随同拜祭普智圣僧。
莫成风贺礼起变故,原本大喜的日子也成了丧事,早已准备妥当的喜宴再无人有心吃喝,就草草结束,入洞房便罢,而后众人就去了议事大殿,独留一群小辈还在此间。好言者多嘴嘈杂,却更多人相顾无言,然氛围却共同的压抑,好似大山沉在胸前,让人不能喘息。
“待在这里又能如何,魔族有大圣,便诸多前辈也无能为力,就你们这些个圣道也不曾踏入的家伙多说又能如何?还是自己找个地方呆着,免得聒噪!”
洛仙儿听着心烦,凤眸一瞪,气息凛然。
神通境磅礴威压滚滚而动,便那些个心高气傲的圣子圣女也都反驳不能,只得暗自咬牙,闭口不言。
四周瞧过,洛仙儿只冷哼,转身就走。
陆尘是觉得烦闷,一口浊气吐出,亦寻了个方向离开。
穆双影小念尘紧随之后,夏小贼亦瞧了周遭一眼便匆匆跟上,那赢家小酒鬼,萧家萧纨绔,鸾族栾清儿都是默然相顾,随着几人一同出了大殿。却不过片刻,将将安静下来的声音就再度嘈杂,心中不满者连连抱怨,更有应和,便越发过分。
“一群废物,也就人走之后才敢如此。”
鹏飞正躺在角落,忽的冷笑出声。
虽是气力虚弱,却其言来,众人也都听得清楚。
“你这鹏族圣子先前不也只字未言,却此间血天传人那些个都已经离开才摆弄威风。呵,瞧你这不堪之相,难不成还当此时与过往一般?那十万八千金羽剑可是好生厉害,被人一叹破去,更伤成这幅模样,好个威风凛凛的鹏族圣子!”
有人讥讽开口,却藏在众多身影之间,是谁也不能见到。
鹏飞怒目圆瞪,挣扎起身,仍旧个凶悍模样。
“有胆的站出来说话,躲躲藏藏又算个什么本事!”
却此间,再无人开口,就只瞧着众人面面相觑。
看过许久,鹏飞恨得咬牙切齿,却终究灵觉不堪,寻不出说话那人,只得作罢。只待冷笑一声,鹏飞撑着身子走出大殿,至门前,方才回头。
“胆小鼠辈,便日后魔族来犯,也就个背信弃义,抛却同胞的垃圾!呵,我鹏飞自来傲气,却更有傲骨,只待魔族来犯,便力有不逮也誓要以命相争,保我荒神境五域四海之太平。就先前说话那人哈,怕是连那秦家的小女娃也不如!”
鹏飞大笑一声,只眸光扫过众人,又狠啐一口,方才离开,留下满堂面色各异,再未理会。
却走出不远,那天桥石栏处,赢家小酒鬼正横卧之上,手中一枯黄的葫芦正仰头畅饮。
瞧着鹏飞走来,才抹嘴一笑。
“前些日子与凉哥闲聊,说起你这人虽然狂傲,却性情也真,是个不错的家伙。先前还不信,可先前那些话说来,就真的让我认识了个新的鹏飞。喝一杯?”
他懒懒散散的模样,将葫芦抛出。
鹏飞只伸手接过,瞧了小酒鬼一眼,未曾开口。
“这酒是我赢家独有的药酒,能帮助修炼,对伤势恢复也有好处。”
小酒鬼摇头一笑,翻身落地,只脑袋撇了撇,眼神示意,鹏飞也转而瞧去。就不远处那青山半腰有一凉亭,陆尘几人正于其间,不知说些什么,却大多时间都在沉默,各有心事的模样。便洛仙儿也在之中,正盘坐凉亭之上,一身煞气翻腾,面色着实难看。
“好争好斗也难免劳累,偷个闲,稍微做会。”
言罢,小酒鬼便将双臂抱在脑后,迈着八字步转身而去。
就鹏飞在原地待了许久,面色也是复杂难言。整整半炷香时间,方才一叹,将那葫芦举起狠狠饮了一口,托着破烂的身躯,一步一个血脚印的走过天桥。
那半山凉亭,众人都瞧着盘坐于十丈开外的鹏飞,不知如何开口。
就其所在的大石,原本青白颜色,却如今已经染满了鲜血。地耗魔尊只一声轻哼,却十万八千金羽剑也破去,更当时便让鹏飞七窍流血,身受重伤。却先前未能注意,便鹏族那太上长老亦未发觉,是其肉身都已经破破烂烂,满布裂痕。
如此重伤,可比先前所料更为可怕。
相顾许久,栾清儿终究不忍,翻手取一青白玉瓶,缓步上前。
“踩奶我鸾族疗伤宝药,你就暂且服下一粒,止住伤势也好。”
“不用。”
鹏飞仍旧禁闭双眸,只道了一声,便栾清儿如何劝说都再无回应。
“心高气傲却不过折磨自己,又是何必。”
栾清儿抿住唇角,幽幽一叹,只得转而瞧来,无奈苦笑。
“这人可一点都不乖。”
鹏飞自是听得清楚,当即狠着模样瞪起眼睛。
却小酒鬼耸肩便挪开模样,萧纨绔亦当作不曾见到,穆双影只为难,小念尘不解,洛仙儿不过冷笑,道了一声“要死便死”后就再不理会。
无奈之余,就陆尘起身而来,将那青白玉瓶自栾清儿手中接过,递到鹏飞面前。
“吃不吃?”
“不吃。”
鹏飞终于睁眼,却不过冷哼,仍旧倔强。
“双影,他伤势如何?”
陆尘挑起眉脚,忽的问了一声。
闻得此间,穆双影当即运起三世瞳来,瞧向鹏飞。
“肉身开裂,血气混乱,五脏受损,脊柱崩坏,已经伤及内蕴。”
“仙儿,如此伤势,后果如何?”
陆尘又问一声。
稍有不耐,却陆尘开口,洛仙儿终于回头瞧了一眼。
“登龙境不过登脊柱大龙,贯通血气以肉身天地上下通达。如此伤势,波及命渊五脏,更脊柱最为严重,若不及时治疗,必然留下后患,便日后修行也会受阻。最好的结果就境界止步不前,最差则不进反退,沦为废人。”
“吃不吃?”
陆尘忽的笑了起来,将手中青白玉瓶递进几分。
鹏飞嘴角接连抽了几次,便面上也满是凶狠,却张口无言,只最终无奈,恶狠狠瞪了陆尘一眼,抬手抢过玉瓶,将之中丹药尽数倒入腹中。
栾清儿面色急变,还欲说些什么,却被穆双影拉住,摇头示意。
“鹏族体魄倒是极其厉害,如此药力也可尽数承受。若是换了别人,恐此间已被撑得炸了肉身,丢了性命。”
陆尘是觉得好笑,这鹏飞也贪面子,非得如此才行。
却恭维也未能如何,鹏飞只冷哼一声,就重新闭目调息,只面上多次见到涨红之色,想来丹药之力并非这残破的身躯可轻易承受。
可好歹也是吃了,陆尘摇头一笑便回去亭中,望着远处云海翻腾,怔怔出神不知想些什么,满面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