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轻舟看了眼石博山。
涉足如此深的石博山,在平野夫人和蔡长亭那等下场时,他还能全身而退,可见叶督军为了保下这个外甥,付出了多少。
石博山一直很内疚。
美梦是个五彩的玻璃球,再美轮美奂也经不起摔。
一旦摔碎了,里面的人看透了幻影,都会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会诧异想:我当时怎么被迷了心窍?
就像石博山这样。
如今,他总想要弥补。
叶督军这边,军中事他不敢伸手,家里未嫁的又是表妹,他也不知道女孩子需要什么,故而什么也做不了。
顾轻舟是叶家的挚友,石博山下意识想要把弥补给她。
督军大婚的日子快要到了,你如果现在就要去,让我的飞机送你。顾轻舟道,就以八月初五为期限,在初五之前,不管请不请得动,你都回来。
顾轻舟不想给石博山拖延的借口。
此刻的石博山,肯定是迷茫和无助的,一旦有了个借口,他就能趁机沉迷其中,后半生不作为了。
顾轻舟不能让他这样。
他应该面对自己的过往,重新开始。
他愿意弥补内疚,这很好,但顾轻舟不是他的遮挡物,不会替他找好逃避的借口。
这......会不会太仓促?石博山担心问。
顾轻舟静静看了他一眼,摇摇头道:不会。
石博山顿时就明白了。
他道:那我尽力而为。
他果真去了。
到了八月初五,他又回来了,很遗憾对顾轻舟道:对不起,我没有请动他。他说即将是多事之秋,他要走了。
顾轻舟道:没关系的。术士乃高人,能请动自然是缘分。缘分是不能强求的,既然他不来,那就等二宝慢慢适应吧。
然后,顾轻舟又道,再说了,二宝的眼睛至今不能痊愈,心里的原因很大,他来了也未必能好。
石博山点点头。
因他一开始就说了艰难,如今失败了,他倒也好像是放下了一桩心事,没有深究不放。
叶督军婚礼当天,顾轻舟很忙。
叶妩挺着大肚子,叶家的大小姐叶妍上个月生了个女儿,都帮不上忙,只有顾轻舟帮衬叶姗。
叶姗负责接待,顾轻舟则负责各种杂务,一刻也不得清闲。
婚宴还是设在督军府。
还没有到吉时,顾轻舟的高跟鞋不小心踩入了泥里,根部有点松了。
叶妩和叶姗的脚都比她大。
顾轻舟见这边一切井然有序,就对叶姗道:我要回去一趟,换双鞋,一个小时后过来。
叶姗道:这边也没什么要你操劳的,你先去吧。
顾轻舟点点头。
她艰难走到了家门口,却在不远处看到一个人。
那人穿着一件青色长衫,像霍钺惯常喜欢的那件一样,却有一头很长很柔顺的头发。
他的面部特征很明显,是个英俊得很正派的男人。
他这头长发,让他看上去有点奇怪。
就好像大夏天穿皮草的人,感觉头发很多余,很不和谐,反而损了他的英俊。
小丫头,你过来。他冲顾轻舟招招手。
顾轻舟别说长到如今的年纪,就是她十几岁的时候,也是少年持重,很少会被人当成不谙世事的小丫头。
此人的面貌,约莫二十来岁,口吻却老气横秋。
顾轻舟想起了石博山的话。
他说,有个术士......
眼前这人,长发及腰,有点不搭调,却也不凌乱。
他仍是风度翩翩。
过来。他见顾轻舟愣神,略微蹙眉,眉宇间的不耐烦一览无余。
您是叫我吗?顾轻舟问。
那人满脸都写着尽问废话的不悦,也不点头,也不说话。
顾轻舟犹豫了下,这里是自家门口,副官们就在门口站着。
故而她走了过去。
您是.......顾轻舟斟酌着,不知该不该直接问。
脾气很不好的长发先生打断她:我姓宁,石博山找过我,别多余问东问西。那个瞎眼的孩子,我已经见过了。
他的八字正合我意,如果我治好他,就要带走他。听说此事你做主。我不是拐带人口的,你写个契约书给我。
顾轻舟错愕看着他。
她怎么也没想到,此事会是如此变故。
这位兄台,眼神锋利,言语刻薄,浑身上下都透出我看凡人不顺眼的烦躁,他真是为厉害的术士吗?
您的道号?顾轻舟又试探着问了句。
放肆,你当我是谁?宁先生果然就不悦了,快写,你们这里处处碍眼,我一刻也呆不下去。
顾轻舟问:您要带走我师弟,什么时候送回来?
回来干嘛?
结婚、生子、过日子。顾轻舟道。
宁先生道:哦,没打算送回来。
顾轻舟:......
她正了正神色:我不同意!
宁先生唇角略微讥讽的弯了下:不想要他好?
好不好的,我们没办法替他决定。他想要留在这里,哪怕是瞎子他也高兴。顾轻舟道,对不起宁先生,辛苦您跑这一趟。
宁先生面无表情。
他一如既往很刻薄,和郭七老先生一样古怪。
确定?他问。
顾轻舟点点头。
于是,他转身就走了,他走得很快,几个起落就到了街角,消失在顾轻舟的视线里,头发却纹丝不动。
顾轻舟莫名愣了下。
她好像有一瞬间的失神,明明看到了他走,却又不知道为何他走得那么快。
顾轻舟打了个寒颤。
她回家换了鞋,打电话让石博山过来,亲自问他关于宁先生的种种。
石博山急急忙忙来了。
宁先生到了?石博山错愕道,我飞机都需要八个小时,他是怎么突然到的?
然后,他诧异问,他莫非真是神仙?
顾轻舟没见过像棒槌一样的神仙。
神仙不都应该慈眉善目吗?哪怕不慈眉善目,也是像郭七老先生那样,随意温和吧?
那位宁先生,像个炮仗。
石少,以后还是别去找他,我总感觉他很奇怪。顾轻舟道。
石博山点点头。
他们俩一起回到叶督军府时,就见七八辆汽车,把原本就拥挤不堪的大门口,再次堵住了。
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从车子上下来。
他的背影,和副官们走在一起时,显得有点单薄。
顾轻舟当时就想:咦,那是不是华云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