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莫止洗了澡,看着程渝进来之后,从抽屉里找到一盒香烟。
这香烟是烫金纸的外盒,盒子上落了层灰。
程渝平素香喷喷的,并无烟味,卓五自己也不抽烟。
见状,他心中明了,对程渝道:我要去趟朋友家......
什么朋友家,这么晚了为何要去,什么时候回来等,他尚未编好答案,却听到程渝轻声道:嗯。
说罢,她点燃了香烟。
她说她二十四五了,可她单薄的小嘴唇仍是很嫩,嫩得像一抹桃蕊。她咬着雪白的烟蒂,青烟旖旎而出,像个妖精。
卓五心中微动,心想她真漂亮,既有点泼辣野蛮,偶然还俏皮灵动,此刻又有种风尘般的艳丽。
程小姐身上的洒脱,与这尘世千万的人都不同。
卓五在卓家那样的深宅大院长大,父亲的姨太太多不胜数,家里兄弟姊妹无数,他自己也是交友甚广。
不管是何等阶层的人,卓五都认识几个,却没人似程渝。
程渝的性格,不能用俗世的眼光去评价。
她像是卓五生活的另一面,与他完全不同的人,令他向往的人。
他换好了衣裳,走过来俯身,在她唇上亲吻了下。
蜻蜓点水,一吻即收。
她需要空间,卓五就先离开。
程渝回神般,问:你干嘛去?
我先去趟朋友家。卓五道。
程渝哦了声,道:还回来吗?
看情况。卓五道。
程渝了然:自己当心点,枪带在身上了吧?太原府夜里也不安全。
卓五说带了。
他没有罗里吧嗦的询问,也没有装作若无其事,他用他的方法退后一步,给程渝思考的时间。
高桥荀来了,程渝发呆,这一切都是如此明了,不需要任何言语。
他无疑是聪明极了的,因为他离开之后,程渝的心思的确是转到了他身上。
如果他还在这里,程渝是想不到他的。
程渝就想:他娘的,我还以为睡了只小白兔,没想到是只狐狸。
卓五的聪明和心机,让程渝有点惊诧,当然是不讨厌的那种惊诧。
这小鬼如此有心计,我将来不会作茧自缚吧?程渝弹掉了烟灰,自问道。
她不怕其他,就怕甩不掉。
不过,她想到卓五才二十岁不到,出身不差,心机不俗,岂会甘心守着她一个人?卓家那成群结队的姨太太,就是榜样。
他的未来,无非就是像他父亲那样。
只要他不纠缠程渝,程渝倒是愿意付出一点其他的。
如此想来,程渝就觉得自己多心了。
思路转移到了卓五身上,程渝的脑子清楚了不少。
高桥荀的种种,是不能回想的,一回想就像被人打了一个耳光。
稀里糊涂和他睡了,稀里糊涂被他甩了,怎么都感觉心头塞了大把大把的棉花,塞得她无法呼吸。
程渝睡不着,上楼去找顾轻舟。
顾轻舟则疲乏了,已经关灯睡下。
程渝坐到了她的房间里,又开始点烟。
顾轻舟不讨厌烟味,可程渝弄得她实在睡不着了,她只得起身开了窗户,透入一点新鲜的空气。
他又回来找我,还想跟我睡吗?程渝道,可笑了,素来是我挑男人,哪里容得男人挑我?
顾轻舟道:那你跟他说清楚便是了。
有什么可说的?程渝不屑一顾,顾轻舟,你别搀和在中间添乱。
你可拉倒吧,我避之不及。顾轻舟说。
程渝的作为,顾轻舟无法赞同,无法接受,但是她尽可能去理解她,不反对她。
那就行。程渝道。
程渝又问:我今晚能跟你睡吗?
顾轻舟道:上来吧。
程渝作势要上来,顾轻舟发现她脸上还有油膏,妆都没有卸,就道:无论如何,你得去洗把脸吧?
程渝依言,果然去洗了澡。
等她弄干净出来,房间的空气差不多就清新了。
她盘腿坐下,又是一番话。
顾轻舟阖眼打盹,半听不听的。
卓五不是个善茬。程渝道,你别看他年纪小,心机真足。就拿今晚这件事,他主动走开,这份算计人心的本事,就实属难得了。
此情此景,他静悄悄走开,是对他自己和程渝都有利的。
我找他的时候,想到他不是高桥荀那样的白痴,可也没想到他这样厉害。程渝又道。
顾轻舟阖眼,轻轻嗯了声,既没有睡着,也不愿意开口。
程渝气得推搡她:你说呢?
顾轻舟微微睁开了眼睛,道:卓家那样的情况,他若是简单,早已被兄弟生吞活剥了。
他们家的窝内斗,不是吵几句架完事,那是要动刀动枪的。那样环境里爬出来的人,怎么可能没心机?
程渝颔首:对。
顾轻舟看了眼她,心中的话就慢慢透了出来:既然知道了,何不早点做决定?拖下去的话,你怕是脱不了身的。
说到这里,程渝哼了声:我还没玩够呢。
这样色迷心窍,你将来别再找我哭诉。顾轻舟道。
程渝道:我自愿,你管呢!
顾轻舟当然管不了。
特别是高桥荀回来了,程渝赌一口气,什么决定都能做出来。
顾轻舟只能想到四个字形容她:饮鸩止渴。
不过,事情的发展往往是无法预料的,顾轻舟也无法预测程渝的未来。
关心也要有个限度,超过了限度就适得其反,只会把程渝推得更远。
顾轻舟被程渝吵闹得错过了睡意,程渝自己则是睡得香甜。
翌日早起,顾轻舟收到了一封电报。
电报是南京发过来的,给司行霈的。
顾轻舟当时还以为是公务,接过电报就放在床头。
她下楼吃了早饭,略微散了片刻的步。
散步回来时,发现程渝正要出门。
这么早,你干嘛去?顾轻舟问。
这个时间,街上吃喝玩乐的商家全没有开业,只有早市,买些早点等。
去找卓五,他昨晚睡在饭店的。程渝道。
顾轻舟哦了声,不再说什么了。
她回来之后,上楼更衣,也要准备出门,去趟平野夫人给她的那些铺子瞧瞧。
她更衣完毕,又看到了床头上的电文,心想司行霈的政事和军事都不瞒她,没什么秘密的。
她把电文拿起来,看了一眼之后,她整个人愣住了。
顾轻舟立马下楼,高声喊副官备车。
太太,您要去哪里?副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