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匆匆结束了。 </p>
顾轻舟随着众人，回到了顾公馆。</p>
顾圭璋单独把顾轻舟叫到了外书房，问她：“今天司公馆的事，我到现在还是糊涂着，你知道是闹什么吗？”</p>
不清楚头尾的人，的确不知道到底闹什么。</p>
顾轻舟需要给顾圭璋一些甜头，这样他就会信任她，凡事听她的。</p>
“我知道一些。”顾轻舟道，“前些日子，少帅跟我说，想要退亲。”</p>
“什么？”顾圭璋大惊，脸色顿时就变了。</p>
少帅要退亲？</p>
早知道这样，今天的事成了该多好！哪怕退亲，司家也能给顾轻舟一个名分，做个姨太太都行，顾圭璋依旧是司督军的岳丈。</p>
他才不管顾轻舟的处境，也不会管她是否幸运，死活与他无关了。</p>
顾圭璋要的是权势。</p>
在顾圭璋心中，儿子是用来传宗接代，女儿则是用来为娘家争光的。</p>
顾轻舟这点都做不到吗？</p>
“这么重大的事，你怎么不跟我商量？你答应了？”顾圭璋额头冒青筋，怎么这一个个的，全不省心？</p>
“没。”顾轻舟用手指轻轻缠绕着自己的头发，显得很孩子气。</p>
她这样孩子气，顾圭璋就会无形中把她当傻子。</p>
“没有就好，没有就好！”顾圭璋大大松了口气，跌坐回了椅子上，喃喃道，“少帅居然要退亲？”</p>
顾圭璋抬头看了眼顾轻舟，算是很标准温顺的少女，选妻子就要这样的，少帅有什么不满意？</p>
娶妻娶德、纳妾纳色，对妻子要求那么高干嘛？</p>
再说，顾轻舟也不是没有姿色的。</p>
“是这个意思吧。”顾轻舟道，“不过，司家应该不同意，要不然也不会把我和他往一处凑。”</p>
顾圭璋这时候才反应过来。</p>
闹了这么大半天，就是将顾轻舟和少帅绑牢？</p>
简直是如有神助！</p>
顾圭璋这时候就彻底弄明白，到底搞什么鬼了，他忍不住展露笑颜：“轻舟，你是挺招长辈心疼的。”</p>
司家的长辈喜欢顾轻舟！</p>
司夫人为了绑牢顾轻舟和少帅的婚姻，不惜做出这等手段！</p>
顾圭璋几乎要笑出声来。</p>
看来，这件事已经没什么变故了，顾轻舟死也是司家的人。</p>
顾圭璋这颗七上八下的心，彻底安稳归位，从来没这么踏实过。</p>
他一得意就忘形，将腿往桌子上一放，毫无仪态。</p>
“轻舟，你能有这样的造化，阿爸高兴，也算对得起你母亲和你外公了。”顾圭璋笑道。</p>
顾轻舟纤柔的手指，忍不住攥起来，粉润的指端发白。</p>
什么厚颜无耻的人，还敢提她的外公和母亲？</p>
他们是怎么死的，顾圭璋不知道吗？孙家的家产落到哪里去了，顾圭璋也不清楚吗？</p>
顾圭璋是用什么卑鄙无耻的心态，敢提起孙家？</p>
顾轻舟到现在都明白，为何她母亲当年会看中顾圭璋？</p>
因为顾圭璋英俊吗？</p>
肯定是！</p>
顾圭璋过年半百，姿态还是不错的，太仓倪家的七小姐能相中他，并不单纯是因为他有钱，他还有几分魅力的。爱情会冲昏头脑。</p>
顾轻舟忍住怒意，情绪慢慢收敛。</p>
趁着顾圭璋心情不错，甚至对她寄予厚望，她的话都会听的时候，顾轻舟问顾圭璋：“阿爸，阿哥去留学的话，需要几年？”</p>
“四年。”顾圭璋提到这件事，心情更好了。</p>
儿子有出息，对顾圭璋来说是种荣耀。</p>
“那大概需要多少学费和生活费？”顾轻舟问。</p>
“这就贵了。”顾圭璋道，“一年下来，怎么也得一根小黄鱼吧！”</p>
那就是八百到一千块。</p>
的确很贵。</p>
普通人一个月才几块钱的工钱，若非大富大贵的人家，谁有钱去留学？</p>
“阿爸，您是每年寄钱给阿哥，还是一次性给他？”顾轻舟问。</p>
“每年寄。”顾圭璋道。</p>
“干嘛不一次性给了呢？”顾轻舟轻柔道，“万一家里有什么事，真拿不出钱，也不会耽误阿哥念书。”</p>
“你放心，你阿哥念书的钱，阿爸还是存住了的。”顾圭璋笑道。</p>
顾轻舟关心兄长念书，而且句句都是为了顾绍好，顾圭璋心情挺不错的，好似顾轻舟很懂得家族荣誉。</p>
顾轻舟微笑：“阿爸，您有您的考虑，我不敢说什么。要是我的话，阿爸要娶太太了，四姨太又要生弟弟了，我远在异国他乡，就会担心家里的变故，心里总不踏实，没办法好好念书了。当然，阿哥是男孩子，他不会胡思乱想。”</p>
顾圭璋微愣。</p>
这些，倒也是实情。</p>
顾绍是很可靠的，从来不乱花钱，他对自己的前途很看重，顾圭璋相信他。</p>
把钱一次性给他，更能防止以后时局改变，钱汇不过去，倒也不是不行。</p>
顾绍一个人在法国，没有钱傍身，会没有依靠。</p>
顾圭璋觉得此事要重新考虑。</p>
顾轻舟的话有点自私，甚至乱揣度人心，却都是实情。</p>
“阿爸，我先上楼了。”顾轻舟道。</p>
顾圭璋摆摆手。</p>
上楼之后，顾绍刚刚洗好澡，坐在床边擦他短短的头发。</p>
看到顾轻舟进来，他局促拉过被子。</p>
“阿哥，我跟你说件事。”顾轻舟道，“如果阿爸找你谈，你就要全部的学费，至少要五根小黄鱼！”</p>
顾绍吃惊：“要这么多钱干嘛？家里每年都会汇钱。”</p>
“你不能侥幸，阿哥！别说国际大的局势，就是岳城的时局，甚至顾公馆的时局，都会发生改变。你把剩下三年学费留在家里，万一有什么变故，你叫天天不应。</p>
阿哥，你听我的，阿爸找你谈的时候，你就往大处谈，他很信任你！这笔钱，一定要拿到手。将来有了学问，就不愁前途了。”顾轻舟道。</p>
顾轻舟想要夺得家产，想要顾圭璋服罪，到时候顾圭璋死了，顾家散了，顾轻舟自己逃了，谁给顾绍寄学费？</p>
顾绍离开之后，这件事肯定会发生的。</p>
顾家的钱，都是顾轻舟外公的，不是顾圭璋的。她愿意培养顾绍，顾绍就拿得心安理得。</p>
“阿爸......只怕不愿意吧？”顾绍低声道。</p>
顾绍最清楚顾圭璋了，他爱财如命，岂能一口子把巨款交给不满二十岁的儿子？</p>
“他会愿意的。”顾轻舟道，“我说的话，他都会考虑。”</p>
顾绍颔首。</p>
提到去留学，顾绍心情低落，没有半分雀跃之感。</p>
他舍不得岳城，舍不得家，舍不得.......舍不得轻舟。</p>
“舟舟，我去留学了，你不会忘记我的，对吧？”顾绍头压得更低，像个无助的孩子。</p>
顾轻舟想拥抱他。</p>
她忍住了，只是站在旁边，说：“你是我哥哥啊，将来就是我的娘家人，我怎么会忘记你？”</p>
“可我跟你没有血缘.......”</p>
“有血缘的人，一定有亲情吗？顾缃是老太太的亲孙女，她不是照样帮太太将老太太杀死？”顾轻舟说，“阿哥，你烦恼这种事，就太傻了，也辜负我待你的心！”</p>
顾绍连忙抬头：“我不是那个意思，舟舟.......”</p>
“我懂。”顾轻舟道，“阿哥，你要努力成才啊。”</p>
顾绍慎重点点头。</p>
翌日，顾圭璋果然找顾绍谈了这件事。</p>
顾绍说：“若是汇款，金条是过不去的，那么现金就要有汇率，这中间的折损至少有上百块。”</p>
这点顾圭璋也知道。</p>
他从前没考虑过，主要是不太放心顾绍身负巨款。</p>
如今见顾绍是考虑清楚的，也知道厉害，顾圭璋有点心疼中间的折损，道：“我再考虑考虑。”</p>
顾绍把这话转述给了顾轻舟。</p>
顾轻舟想着：会成功了，阿爸松动了。</p>
顾绍的学费要过来，这样他念书就没有后顾之忧。四年之后，他就应该是个成年人，会对自己的生活负责。</p>
顾轻舟希望自己和顾圭璋的仇恨，不要牵扯其他人。</p>
人都是有感情的。这个顾公馆，顾轻舟去年来的时候，始终置身事外，对这里面的人没有好感。</p>
自从秦筝筝死后，姨太太们没了顾虑，开始随着本性，对顾轻舟也有善意的时候，顾轻舟就不恨她们了。</p>
除了顾圭璋和顾缃，就连顾缨，顾轻舟都希望半年后她能有个托付之处。</p>
顾轻舟这边家务事处理完毕，洛水打电话给她：“我从南京回来了，给你们带了礼物，快来。”</p>
“你们”，是指顾轻舟和霍拢静。</p>
洛水定亲之后，第二天就跟着谢舜民去了趟南京，见过谢家其他的亲戚朋友，听说摆了三天的酒宴，很是热闹。</p>
快要开学了，谢舜民亲自送洛水回来，洛水兴致很高。</p>
顾轻舟就去了。</p>
刚到颜家门口，就见颜太太带着几位儿媳妇在送客。</p>
来客是一位雍容华贵的太太，带着一位和顾轻舟同龄的小姐、一位十四五岁的少爷。</p>
“这是哪里的亲戚？”顾轻舟问。</p>
她没见过颜家这位亲戚。</p>
“不是我家的亲戚，是督军府的。”颜太太笑道，“这是西南军政府程督军的太太和少帅小姐。”</p>
“西南？”顾轻舟问，“他们军政府在哪？”</p>
“昆明。”颜太太道。</p>
顾轻舟顿时想起司行霈说过的那席话。</p>
汽车早已离去，顾轻舟望着尾尘落下的放下，微微愣了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