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荧！”陆明轩连忙压回了琉荧的话。刚刚在禁区外面时，琉荧和陆明轩听迪文说过这一事实。
所有人都看着艾斯，有大概十秒的时间，没人人发出声响。一阵突如其来的死寂传来。
艾斯的脸上出现了复杂的变化，最后回归到不屑的神情：“胡说八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开什么玩笑？”
随后，气氛又一度陷入短暂的死寂。艾斯看到迪文和拉提娜回避的眼神，心中感到不可理解。他转头看了一眼死不瞑目的德塔尔，竟突然看出了一些端倪。
虽说艾斯很小就没见到父亲，但经过琉荧提醒，他似乎在那张难以安详，满是白胡渣的脸上发现了一点似曾相识的感觉。艾斯退后了两步，他木讷的视线忽然聚焦在了德塔尔身旁的一个绿点上——德塔尔在挣扎时，他一直带在身上的螺纹草掉了出来，被他压在了身下。
“不可能，那不是！”
艾斯在众人的凝视下变得歇斯底里，他抬起德塔尔的胳膊，那分明就是一棵被压扁的螺纹草。他像疯了一般撕扯着德塔尔的袖子，而德塔尔的手臂上，赫然出现了一个螺纹草的纹身——那是艾斯的母亲为他们亲手纹上的，位置都是一样的。
“螺纹草开花之时我就会回来。”
这漫无边际的等待就是艾斯幼时所有关于幸福的回忆。如今却像是一根粗大的钉子狠狠地将他这唯一的幸福回忆钉在了痛苦之柱上。
随着一阵恐惧伴着极度的恶心而至，艾斯发出了强烈的干呕声，像是呕出了生命里最后的一切。
迪文担忧地看着他痛不欲生的模样。无论从人性伦理的角度，还是从生命价值的角度，对于任何人来讲，这事实都是无比残忍的锤击。
艾斯现在可以体会，当他在竭力掐死自己父亲时，他的父亲有多么绝望。谁又能想到，终于盼至的亲情却以死亡的方式相见。
艾斯最终瘫倒在地上，他再也找不到支撑自己精神的理由。所有他认为能够实现余生价值的事，却将他带入了另一处深渊。他视线逐渐模糊，意志也再也不由自己所支配了。
而其他的人看到的，却是实实在在发生在艾斯身上的外观变化。他的皮肤开始变成墨绿色，脸庞扭曲发肿，身上肌肉不规律地暴涨，头顶的头发成堆掉落，天灵盖上出现了四对较大的犄角和密密麻麻的可怕的小刺角。
“这是......艾斯？”迪文惊异无比。
身后的人群也都发出了惊慌的议论声，艾斯已经不能称之为人类了，他那恐怖的模样和地狱的恶鬼无异。
“艾斯！振作起来！”拉提娜上前一步大声地呼唤，她很清楚艾斯的意志正被原生载体占据。
当天使被植入体内时，主体的精神意志就要和黑暗力量在对抗中共生。肉体也要承受原生暗曜能的反噬之痛。同时，这些主体还会在一定程度上受到罪业之神的原生载体的控制。这就是向魔鬼索取力量的代价。
黑化后的艾斯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吼叫，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已经不是他本人的了——原生载体正在背后支配得到了她力量的傀儡。
拉提娜从人群中朝艾斯跑去，但却被霏娅及时拉了回来。因为更加可怕的一幕出现了。那些柱子上的魔鬼雕纹竟然发出了诡异的暗光，随后一个神秘的能量弥漫开了，艾斯前面的大地忽然出现了缝隙，从那裂缝里先后爬出了四个人形怪物。
与其说它们是怪物，不如说是未腐的活死人。它们的上半截身体爬出了深渊，那恶烂、惊悚的外表，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不敢直视。它们的脸上都带着奇诡、破旧的面具，唯独眼睛露在外面。深陷的眼眶中，那一双双黄瞳，让人觉得既熟悉又恐惧。
“这些，这些面具......”
人群前端的赛梅莉丝瞪大了双眼，一幅难以置信的样子。军队里的那些士卒、包括贪狼星在内都未曾见过她如此惊诧的模样。
“不会有错的，他们是四年前被选到了深渊禁区的适应者。”赛梅莉丝说着警惕地伸手摸住了腰际的蛇首鞭，“当时，有数十名适应者在接受高剂量试剂后，躯体吸收和反应相对良好，并被带入了深渊禁区做进一步观察和研究。在更为残酷的实验环境后，只有一名成功熬了过来，成为了莫斯提玛的继承者，也就是原生载体。而其余的，应该都是已经死掉了才对。”
“这个地方到底做下了多少违背人性，天理不容的实验！”陆明轩深恶痛绝地说。
“看来，那个原生载体经受的痛苦比我们想象地更甚数倍啊。”贪狼星微微将眼珠往赛梅莉丝所在之处挪动了一下，“对吧，教官？”
“恐怕百倍不止。”赛梅莉丝严肃地回应，“原生载体的诞生，就是为了创造和复制能够适应人体的原生曜能。”
希微琳听了赛梅莉丝的话，结合她之前对这股力量的调查和猜测，补充道：“如果我没猜错，原生载体将她过滤了一遍的力量通过某种方式供给了那些佣兵，使那些佣兵们成为了莫斯提玛的二次受体。而作为二次受体，他们又通过自身对原生暗曜能的适应和复制，将其移植给了其他受体——也就是其他人或曜兽。而且，原生载体可以通过某种精神力量操控其他受体。就像那些佣兵可以通过荼冥花操控从他们那里得到天使力量的曜兽一样。某种意义来说，原生载体就是让普通凡人能够接受莫斯提玛力量的中间过滤容器，也是散播力量的母体。”
“由于原生载体适应并过滤了一遍天使，因此二次、三次受体承受的副作用明显要小许多。因此，像艾斯、和那些佣兵一样普通的人才能够更好的适应莫斯提玛原生曜力。”赛梅莉丝说。
“所以，原生暗曜能已经足够让他们痛苦不堪，更别说作为一次受体的原生载体？”霏娅接着她们二人的话推道。
对于第一批被实验者来讲，当初适应天使的过程，毫不亚于每天都被处以极刑一样。从那本名录上也能看出，有的人短短几天就被折磨死了，有的人即便肉体撑住了，精神也完全崩溃了。那些经历，光是从文字，都能看得人头皮发麻。宁和村近数百名被俘的人里，能熬过三次试验的，可以说都是寥寥无几。
那些活死人拖着支离破碎的身体，从深渊爬了出来。它们身上散发的黑暗味道令人非常不适。精通灵魂之心的希微琳和曜祀灵霏娅都能感知到，它们本体的灵魂早已湮灭，维持生命的普通曜能素已荡然无存，而存在于那行尸走肉里的只有天使。
“它们，它们还是生物吗？”霏娅用水曜神的能量触及它们的身体，试图从它们身上感知到些微的生命迹象，但却得不到任何回应，“可它们明明已经死亡了......”
“会不会是死灵回渡？”贪狼星听霏娅说后，转头看着自己的教官提醒道，“我曾在您的报告里看到过有关于这种邪恶术式的记载，上校。”
赛梅莉丝眼睛闪过一丝不安：“死灵回渡。啊，还真是有点像，上一次见到这东西，还是在十多年前幽夜一族侵犯地表的时候了......”
“那个叫做邪夙婆婆研发的禁断曜术吧？”
“死灵回渡？这是什么术式？”陆明轩听到贪狼星和赛梅莉丝的对话后，问道。
“一种非常邪恶的曜术。”赛梅莉丝解释，“解封了轮回之门后，强行打开通往星河界的门，依靠黑暗的媒介，与已故亡灵的意志连接，操控死灵的术式。”
难道是艾斯做的？迪文心中一阵惊愕。即便他深知天使之力可以强化力量，但也不至于可以解封超过极限这么多层的星罗门力量，即便艾斯能够解封轮回之门，他的肉身也会扛不住曜能素的反噬而毁灭。
“失去了生命，并甘愿被施术者意志掌控的怨魂，就很容易成为这种曜术的施术对象。”贪狼星补充道，作为高级军事指挥官，他充分地研究了很多战场传回的报告，“这就为死不瞑目的怨魂找到了另一种发泄仇恨的途径。”
“私自逃离星河界，将会受到轮回之苦，九生九世不得安宁。”霏娅在她的母亲的古上看到过关于这些的记载。
“即便如此，也要义无反顾地将自己的灵魂拱手借出吗？真是绝望中的孤注一掷......”迪文看着那低吼，却没有意识的四具尸身感慨道。如果没有那么恨，谁又会赌下自己的来生九世，做最悲壮的抵抗呢？
活得痛苦，死得也痛苦。复仇痛苦，放下也痛苦。
艾斯已经完全黑化了，连他的声音都变了，变得混浊而深沉，已经难以辩听出任何语言，单单就像魔鬼发出的低吟。没有悲伤、没有怨恨，他丑陋而可怕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他和那些活着的死人仿佛没有了区别。
迪文心中继续着不舒服的猜想：真的是你在背后做着这一切吗？可艾斯明明是你的......你的家人......真的有可能是你吗，璇夜？
璇夜通过终端显示屏，清楚地监视着缚神大厅发生的一切，她注视着完全变了一个样子的艾斯，心中忽然咯噔了一下。这时，她好像听到了谁在呼喊她的名字。那突如其来的感觉，仿佛梦中在深渊里不停地下坠时，她看到了一双向她伸出的双手。
“大......大人，您这是怎么了？”沉丘英看见璇夜出神，小心翼翼地、关切地问道。
璇夜背对着他而没有作答，只是意识又回到了现实。
“我在做什么？刚刚那只不过是一种错觉！”
当年她吼破了喉咙，可谁也没有来拉她一把，谁也没有。地狱，如同这世界一样，没有光。
随后，她微微地闭上双目，心中对自己说着：“开心起来吧，你该享受这一刻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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