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弦风垂首,不做声。
华千落自然知道这是让她速战速决的意思,拍了拍他手臂,道:“放我下来。”
卫弦风没有照做,两眼望天装傻。
华千落无奈,对柳玉坤道:“你把你那琴给我看看。”
柳玉坤愣了愣,将背上的琴拆放下来,看了看华千落此时的海拔,和卫弦风一副“我不知道别问我我不会做的”的神情,默默地将他的一人高的古琴抗在头顶。
华千落憋笑憋的很辛苦,抬手本想拨几个音,却被卫弦风抓了手腕,这才想起自己十个手指头都绑了白布。
柳玉坤看着华千落的十个手指,眼神隐晦不已。
“哎,正好,你拨一下!”华千落灵机一动,对卫弦风道。
柳玉坤大吃一惊,脸色登时变得很黑。
习琴者,皆有自己最趁手的琴,并视之为同僚,为家眷,若非情意相通者,皆不可碰触。
华千落在柳玉坤心中,是为师者一般的存在,虽心有迟疑,但自然不会拒绝,但卫弦风不同。
武陵卫氏辈出人才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事,但就音律方面一窍不通却也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为此,玄奕尊可谓操碎了心,连三个儿女的字里都有一个“弦”字。
好不容易出了个华千落华素,还创了音驽魂术这种歪门邪道。
……所以,一般修习音律的,都会对茂陵上的武陵卫氏敬而远之。
华千落此举,卫弦风也片刻愣怔,没有抬手。
华千落这才想起来修习音律之人的这条不成文的规定来,不好意思的揉揉鼻子,当初她的“别意”可是被慕天当成了晾衣杆和打鬼棍。
“咳咳,那锦素你会不会音律?”华千落转身问一旁的锦素,锦素是这小子的心上人,总没事?
“不会。”锦素有些为难道:“虽然玉坤当初教过我。”
“不会就好,你去拨下弦。”华千落对她道。
“啊?”锦素呆愣的抬眸,有些不解。
“哎,就拨一下。”华千落心急,伸手想帮她,却因为胳膊太短,在空中挥了好半天。
“哦哦。”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毕竟华千落是她的恩公,锦素赶忙上前,轻轻一拨。
琴弦颤动,摩擦,却没有铮铮的声音,像是这琴自有柔肠,被人肆意拨弄,发出类似于抽噎般哀婉凄绝的声音。
所有人都呆愣住了。
“这……”柳玉坤一向对自己的琴十分爱惜,谁也未曾碰过,过去他只当是自己在音律上天赋异禀,没曾想,竟是这琴。
“恩公,这……”锦素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己的双手,琴弦还在颤动,期期艾艾的琴音似有似无,怎么也不敢相信如此有特色的琴音竟出自一个从未抚琴的手指间。
“倒是个新奇的玩意。”华千落啧啧称叹,伸手抚了抚还有些血液凝固的琴弦,道:“不是这琴有异,是制成这弦的蚕丝。”
“蚕丝?”柳玉坤喃喃道。
“嗯。”华千落点点头:“我也只听闻,不曾想竟真有这种蚕。”
“此种丝为‘寡女丝’。一般的人养蚕,在蚕要结茧时都会关闭房门,封锁窗户,禁止一切的打扰,才能让蚕自结成茧。”华千落蹲下,俯身看着这琴弦,已经停止颤动的琴弦虽音已止,但却有些余音绕梁之感,那哀伤的感觉仍盘踞在心头。
“但总有那么几个,独辟蹊径,不走寻常路,就喜欢在最后的阶段看着蚕慢慢吐丝自绕。而恰好,那人还是个寡妇,深夜中因悲伤而难以成眠的寡女,整夜的,看那些蚕——作茧自缚。”
“蚕被悲伤的眼神凝视过,自己也生出几分愁绪来,在吐丝时,便会若有若无的想起那哀伤的眼神,次日,成茧,外形便会像那中宵不寐的jìng zuò女子。”
“可以说,这蚕丝本身被揉杂了太多愁绪,自然的,制成的琴弦,发出的声音也凄苦哀恸起来。”
华千落一摊手,道:“你小子可算是捡了大便宜,天下那么多寡妇,恰好有那么个养蚕的,又正好结了寡女丝,而又像是听了命令似的,被制成琴弦,来到你手里。”
“竟……是这琴弦的缘故么?”柳玉坤眼神迷离,恍惚道:“我竟一直以为是我自己的天赋……”
“呃……”华千落一向口直心快,发现了寡女丝这等奇宝,心中激动无法言表,她本是爱琴之人,这种宝贝自然是爱不释手,不愿看它被无故蒙尘。
没曾想,竟无意伤了这柳玉坤的心,挠挠后脑,好容易憋出一句话来,道:“运气好也是你的实力。”
“运气着实是一个人实力的一部分。”卫弦风伸手将一脸抗拒的华千落抱在怀里,狠狠地揉了几下她的脑袋,转身对柳玉坤道:“这琴既然落到你手中,便是与你有缘,好好待它便是。”
“是!”柳玉坤才反应过来玉风君竟和他说了这么多话,激动片刻,中气十足的应了声。
华千落下巴磕在他肩上,在柳玉坤看不见的地方翻了翻眼睛,他们正派人士不见得懂得比她多,但人们只识得名士的名hào,不就被她二师兄不耐烦的打发两句?难不成他听不出来卫弦风这是敷衍?
柳玉坤还真没听出来,正抱着那把琴,激动万分,道:“既如此,这琴就叫寡女琴!”
“玉坤。”锦素拍了拍他的肩,唇角勾起,无奈道:“哪有给自己的琴起名如此不吉利的。”
“这可是这琴的起源!来历!我们缘分的源头!”柳玉坤冲着卫弦风和华千落越来越远的背影喊道:“玉风君!我会努力的!”
华千落可以看到柳玉坤,正抱着那把琴,满脸激动,锦素脸上带着宠溺的笑,那神情像极了哄小孩。
和那只女鬼,见他们走了,从柳玉坤和锦素身旁“蹭”的飞过,稳稳的跟在卫弦风十步以外。
华千落敲着他宽厚的肩,很有弹性,肌肉的线条很完美,道:“你说锦素那种女子怎么会喜欢上柳玉坤这种草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