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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湛长风买下了大宅,可惜它凶名太盛,工匠一听到它的名字就身子打摆,不敢接活,于是修缮布置之事只能由侍卫们代劳了。

    这群拿刀的前皇家军爷们在砍坏一堆木头后,集体捧着《木经》蹲墙角研习去了。

    “估计还要一段时间,先把屋顶补了罢。”湛长风对姜微说道。

    前皇家军爷们,“......”

    仿佛已经感觉到了来自太子殿下的嫌弃。

    天空一声清吒,湛长风伸出手臂,一头黑羽信隼落于其上,“我梦寐不能,你倒是又重了。”

    信隼歪头看着她,缩起一条腿,腿上绑着小竹筒。

    湛长风解了竹筒,走进一间临时收拾出来的房间里。

    竹筒里是一卷纸条。

    说来也好笑,之前她给易裳去了四个字:可欲为皇。

    易裳回的却是:李重华是谁?

    他是什么人?

    被摆弄的无知逆贼罢了。

    湛长风摊开一张纸,却迟迟不能落笔。

    易裳的选择对她来说太重要了,她身上有她最想要看到的一种可能。

    亦是因为这种可能,湛长风才来益州,才欲“成神”。

    如果易裳不合她的预期,她怕是没兴趣再理会这片大地了。

    想到这里,湛长风搁了没动过的笔,或许她不应该只把目光放在易裳身上。

    统治者们用三千年建立巩固的集权体系思想模式,她又怎希望用一个人.几年去重塑。

    但如果天下陷于真正的乱世,一方面秩序道德会被打破,另一方面却也是清除沉疴,建立新秩序的绝佳时机。

    “现在各路野心家虽蠢蠢欲动,却还没有大起干戈,说到底还算平静,如若引爆战争,时机很快就会出现。”

    湛长风抚过信隼的背脊,升起一丝摇摆,这个时候,却也是最适合控制局面止损的时候。

    只要她向易裳承认李重华的身份,再暗杀掉李瑁,配合皇城中余留的力量,易裳可以在最短时间内辅佐李重华稳定江山。

    纵使有诸侯无视正统和宗主血脉,执意发起战役,那也只是地区战争,波及不到天下黎民。

    是修补这片开始产生裂痕的大地,让它沿着既定轨迹前行,还是给它一锤子,叫它支离破碎,然后塑造新的历史方向?

    她能承担一锤子后的血流成河么?

    天已经开始回暖了,湛长风却越觉冷,在她之前的统治者们到底是如何做下左右历史进程的决策的。

    最初幸存的人类在物化女子时难道没有背德感么?

    第一位掌权者分化贵族平民时,仅仅是为了利于统治,而不顾历史的退步么?

    在三千年中,有不少人和组织传承着上一个文明的真相,他们又是如何扛着自由和平等的旗子,在为“种族繁衍”的借口中,坐视种种祸害千年的肮脏和不公。

    漫长的时间里,神州大地已有四亿人,却没有一位统治者试图改变这种落后体制。

    湛长风从史册中看到的,只有不断的毁灭.扼杀,最后竟只有易家藏有真相。

    而这真相束之高阁,无人愿去碰触。

    人,实在是一种自大又可悲的生物。他们创造历史,也承担着历史的给予和恶意。

    但转念一想,曾经的那些决策或许在现下看来有种种不完美,然不能否认,它必然是当时重重抉择之后的结果,本身的存在有其客观性合理性。

    只是抉择的权力掌握在少数人手中罢了。

    现在这种抉择,轮得到她做么?

    她为什么想要改变,怒其不争,还是对历史的修正?

    也许她该重新审视自己的目的,而易裳也需要明白战争的真正意义。

    湛长风的一个念头暂且歇住了,但是这不妨碍她的行动。

    她很想知道能弹指间毁灭或重生一方地界的人到底属于何种层次,那个不为人知的世界又是何种模样。

    易家少说也坐拥神州大地八百年了,即使没见识过真正的神啊仙啊,但是对一些入世或出世的异人还是了解的,只是宛如平行线般,相互不干涉。

    如果她找不到他们,那就让他们来找她。

    神化自己,除了扩大影响力,更有吸引异人的用途。

    但仅凭流言是不够的。

    湛长风眼尾微挑,如果再加上长生之术呢。

    先扬起她镇压凶宅的名头,用来造势,紧接着以流言形式传她拥有长生之术,似真似假,再发拜山帖邀人,看看究竟会来谁。

    她也不怕最后收不了场,真正有点道行的,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年龄性别,顶多给她一个欺世盗名的诨号。

    只是其中细节还需设计设计。

    湛长风凝神完善自己的思路,突然间信隼厉吒了一声,翅膀大力扑棱着朝紧闭的窗户撞去,凶狠而不安。

    “凌,”湛长风伸手挡住它的脑袋,温和的力道一路从脑壳抚过颈背,顺势将它带上左臂。

    信隼在她的安抚下冷静下来,一双尖锐之眼却依旧紧紧盯着窗户。

    这头信隼她养了六年,傲得跟她这个太子有一拼,极少有这样如临大敌的时候。

    湛长风推开窗户,外面的天已经黑了,檐廊的红灯笼已经挂上,映得落魄的屋舍有些凄迷。

    守在门口的侍卫见她,行礼问安。

    并无异常。

    且以她的功力,适才也没察觉到什么危险。

    信隼飞了出去,在房舍上空盘旋许久,复又落到窗柩上,梳理起自己的羽毛。

    湛长风敛起眉头,吩咐侍卫,“守夜时精神点,一有不对立即叫人。”

    侍卫们洪声应是。

    是夜寂静

    初春的风尚且料峭,冷冷地像是刀子刮在脸上,韩老三这一队的侍卫换完岗,回去休息。

    走到半路,韩老三跑出列队,“报告副尉,属下请求小解。”

    “去,尽快回舍。”

    “得令。”

    韩老三搓了搓冻僵的脸,朝东南走去。

    这边的墙塌了一方,还没来得及补上,跨过去就是树林,韩老三憋着尿埋头朝一棵树下冲,腰带解了一半,才看见不远处有一人影,冷不丁吓他一哆嗦。

    月黑风又高,韩老三看不清楚,只是从轮廓来看,是个健壮的男人,旁边还插着把刀,面对着树。

    自己吓自己不是?

    韩老三讪笑,继续小解,“兄弟你是前院换完岗下来的,妈耶,冻死爷了。”

    “兄弟你是前院换完岗下来的,妈耶,冻死爷了。”

    一个寒颤打在心里,撒一半的尿硬生生憋了回去。韩老三慌张地系上腰带,手拔起插在一旁的刀,面庞被冷风拍得宛如块生铁。

    “大兄弟,荒郊野外可不好开玩笑啊。”

    那人影也拔起刀,转向他。

    “大兄弟,荒郊野外可不好开玩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