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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法活了!”一进角院的屋门,柳万就把自己丢在床上,直挺挺躺着,鞋也不脱,两眼翻白:“臭婆娘,竟然跟那李妈老不要脸的勾结一气,你们要做什么?眼看着浅水阁被欺负成那样了,亏你还笑得出来,竟然给李妈陪笑脸?你什么意思?”

    柳雪也一脸愤愤,“就是就是,照我说呀,当场就该把李妈抓住,送进板凳房——”她顿住了,才记起板凳房已经不存在了。但是她心里的火气蹭蹭地冒呢:“叫几个小厮拖出去狠狠打上几十板子,不,几百板子吧,最好打得屁股开花,死了才好!”

    柳万一咕噜翻起来瞪着哑姑:“真不明白你臭婆娘现在是怎么了?怎么跟换了一个人一样,变得这么窝囊了?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臭婆娘吗?从前那些胆量都喂狗啦?还记得你带着我们在外头疯闹的日子吗?那可才是快意呢!连官府在街头张贴的死尸认领布告都敢撕,带着我们领了好一笔银子呢!还有在梁州府,敢去张知州家给他女儿瞧病,居然还把人家的千金小姐诳出来带到忘世塔祈福治病,为此张知州还送了一万两白银让你全权支持修缮慈母塔;还有呢,返回灵州的路上,看到皇榜,居然不和我们大家商量就扑上去揭了皇榜,一个人进了皇宫,还给皇太子瞧病,跟皇上、皇后、皇太后都见了面!你那时候胆子可不是一般大啊,简直撑破天!现在呢,一个李妈你就怕了?”

    “万哥儿你干什么?你以为小奶奶她心里好受啊?”浅儿站出来,赶紧劝。

    哑姑一把拉开浅儿,冲到柳万前头,冷笑:“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啊?还不是因为环境所逼!你睁开眼看看吧,柳府的大少爷,你知道我们眼前情势的复杂吗?柳丁茂那个书呆子一天到黑除了看书写诗,就是忙着娶小老婆,他软弱无能,由着大太太把持府里这么多年,现在她虽然死了,可她一手豢养的鹰犬还在呐,她们一个个的,知道老爷不管事,九姨太忙着拉扯宝哥儿,身子又不好,其他几房姨太太又都多年来受到大太太欺压根本不敢出头,所以李妈等人这是瞅准了我们的短处,这才敢公然欺负人呢!”

    柳万还是不服气:“李妈不就一个管家娘子吗,说白了就是我们家养着的一个下人,她敢兴风作浪,我们撤了她的管家娘子就是,我明天就告诉老爷,收了她的对牌钥匙,她便什么都不是了!”

    “真这么容易?”哑姑瞅着柳万的眼睛,“我看你真是一脑子稀饭,李妈好不容易爬到那个位置,你以为她会轻易交出管家娘子的大权?再说,有刘管家在,我们谁能动得了他老婆?就算我们豁出去把李妈除了,刘管家呢,他在这府里更是时日久远,他的关系盘根错节,谁知道有多少是他的爪牙?谁又会在背后给我们下刀子?”

    说着看每个人的脸,眼里有隐忧:“我何尝不想当场狠狠教训她一顿泄泄气呢,可是你们知道吗,昨天我就带人查了一圈,二姨太屋里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病得起不来,吃穿用度就更寒酸了,虽然李妈当场给补充了一些,我也没说什么,李妈要是真的怕我这个掌家娘子,今天八姨太这里的事情就不会发生,李妈昨夜就会连夜做补救的。但是她没有,她照吃吃照睡睡,根本不管有人还在数九寒天地遭受着那样的饥寒。我今天继续忍着不说她,但是她的所作所为,那些婆子们也都看到了。而我,继续忍着不说她一个字,是为了先把她们稳住,回来再想更好的办法。”

    柳万冷吸一口气,写满激愤的小脸渐渐苍白,这些情况确实是他一开始没想到的。他同时不由得用钦佩的目光看哑姑,“臭婆娘,你怎么想到这么多这么深呢?我们都是脑子呀,你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放心,不是稀饭。”哑姑还击。

    柳雪也听懂了一点门道,苦着小脸凑过来,“那我们怎么办呢?昨天看到二姨太那么可怜,今天又看到八姨太和莲儿妹妹更可怜,我们怎么活得这么窝囊啊?还有那个兰梅姐姐,今天在人群里又偷偷拉住我,说我不应该和你们在一起,小嫂子是害死我娘亲的凶手,可我已经不相信了,我谁的话都不相信!”

    浅儿吓白了脸,看着哑姑:“这些坏透了的人,不把姐儿教唆坏了就不甘心啊。”

    哑姑伸手捧住柳雪的脸,“谢谢你相信小嫂子。不过这李妈,兰梅等人,确实不能留了,谁知道后面还要闹出多少幺蛾子。”

    说着坐下,拿一支笔蘸上墨汁,面对一张纸,陷入了沉思,一边思索,一边慢慢地画着,点着,圈着。

    柳万本来深怪臭婆娘软弱,没有当场处理了李妈泄愤,现在听了哑姑解释,他才明白这么做都是不得已。他不是笨蛋,这些年在大太太身边如履薄冰地活着,他早就变得比一般同龄人成熟。他很快就镇静下来了,悄悄走到哑姑身后,看到哑姑的白纸上画满了圈圈点点,像排兵布阵两兵对垒一样。

    “我看明白了,这个中心的点是老爷,就算他不理家务只求清净,但是只要抓住他的心,得到他的支持,他还是中心点。这几个点吧,应该是二姨太、五姨太、六姨太、七姨太、八姨太……”

    哑姑不理睬柳万,沉吟:“枪杆子里出政权,这真理古今通用啊,治理国家有用,想不到在打理后庭家务上面,也很有用!我们要除掉这帮居心不良势大欺主的恶奴,就得手里有得力的人,这样的人,必须为人忠厚对我们没有二心,同时还得有脑子,关键时候还得能打能杀——可是这样的人,在满府百十号人中,我们怎么才能找到呢?”

    柳万眼前一亮:“老钟叔啊,不是有他吗?寻找慈母塔的路上,我们可是一起患过难的呐!他的儿子更好呢,练的一身武艺,要不是老钟叔自己不愿意一家子都来给人做仆人,老爷早就请他儿子来我们府里看家护院了。”

    “真的假的?”哑姑停了笔,一把抓住柳万胳膊,“老钟叔呢,快请他来。”

    柳万呲牙:“慢点,疼死我了!你忘了老钟叔去姑子痷了,天黑前应该能回来,我去找。”

    说着跑了出去。

    浅儿目送那身影,禁不住欢喜:“他好像忽然就长大了,知道帮我们谋划事情了。”

    哑姑倒没那么激动,“他是该长大了,这样吧,从今晚起,把他的铺盖搬到隔壁去,叫他跟老钟叔一起睡。十多岁的男子了,老是跟几个女子钻一个屋子,就算我们一直没有一个被窝睡,但是传出去这名声怎么算?我们都是她的什么?我就算是名义上的老婆,你们呢,丫环还是小妾还是通房?”看浅儿的脸:“在他给你一个应有的名分之前,你不能就这么糊里糊涂跟着他一起混。”

    柳雪首先赞同:“他老是放臭屁,还打呼噜,分开好,我可以睡得安稳点。”

    浅儿还在迟疑,“他夜里老是蹬被子,没个人跟着伺候,只怕……”

    哑姑忽然瞪眼:“你想跟在身边伺候他?时刻端茶倒水,夜里盖被子暖床?你知道吗,你这么做的结果是,最后把他伺候成又一个柳丁茂,手不能提肩不能挑,屁事不懂,屁事不管,还好色,见一个爱一个,纳一个女人不够,再纳一个,娶进门就不管这女人的死活了,反正后面还有更年轻美貌的可以娶!而你,把他像天神一样敬着,被所谓的三从四德狗屁妇德拘束着,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胡闹,把自己一辈子都赔上!”

    浅儿听呆了,小奶奶是疯了吗,怎么能公然骂老爷呢,老爷可是府里最高的主人。

    再说老爷的女儿柳雪就在当面,万一她把这话告诉老爷可就坏了。

    没想到柳雪噗嗤笑了,“小嫂子,你说得好,太对了!我也反对男人娶那么多老婆,你不知道,大姐姐每次回来都要哭诉,说姐夫又要纳妾,又买了女人回来,要么就是看上了屋里的丫头要收房。娘还不许我听到,关起门偷偷跟大姐嘀咕。其实我躲在柜子背后都听到了。我长大了一定不嫁这样的男人,我要跟一个一心一意对我好,一辈子只愿守着我一个的男人。”

    哑姑被逗笑了:“有出息!小嫂子这辈子都支持你!乘他没在,把他铺盖搬过去吧。还有,以后他每天除了跟着老爷念书,还要练点武术,强身健体,关键时候还能防身。”

    浅儿这才抱起铺盖卷儿去了隔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