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橙本想着早点走,不要惊动到别人。
毕竟她只是来这里的一个过客,她不想因为自己而影响这里的正常生活节奏。
离别总是难舍,就穆青橙自己来说,她不喜欢离别,甚至是怕离别。
小的时候,因为工作原因,父母不得不将她留在w镇,每一次面对与爸爸妈妈的离别,总是特别难受。等被接回父母身边,她常常见到妈妈背过她暗自垂泪,那是因为爸爸因为工作关系,不得不远离她们。
所以穆青橙告诉妈妈,她就算是上大学,也留在s市,永永远远的陪着她。
穆青橙的本意是,跟查干大叔打好招呼,就直接离开了。如果可以,尽量少影响别人。
可是等她推开自己毡房的小门,门口的一切,让她忍不住眼泪就掉下来。
门口老老少少站了许多人,有孩子在抹眼泪,就连平时一直嘻嘻哈哈的男子汉小哈森,也靠着阿茹娜大妈红了眼睛。
“穆老师,你是今天就要走了吗?”小哈森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哽咽。
原来她今天就要离开的消息大家都知道了。
穆青橙知道自己现在不应该哭,可是眼泪怎么忍也忍不住。
她走到小哈森面前,蹲下身,因为腿脚不方便,卓銘修还在她后面扶着。
“哈森,老师今天就要回去了。可是今天不是离别,只是我们暂时没有见面。你不是说,草原是我是家,永永远远都是我的家?自己的家总是要回来的啊。老师答应你,以后一定回来看望大家。还有老师的家在另外一座城市,老师也衷心地欢迎你们,来我的家做客。”
穆青橙尽量保持自己语气平和,她不希望那些跟她朝夕相处的人们,染上离别的痛苦。
她跟小哈森说的话,也是跟大家说的话。
她相信,距离的相隔,并不会阻隔他们之间的联系。
其实关于这一点,卓銘修早就考虑到了。
在宋鑫他们的基金会里,卓銘修特意捐助了一笔钱,就是为了让草原的孩子们,能够定期去s市或者是其他城市,进行短暂的学习。
让他们有机会能真正走出草原,让他们在外面见识过广阔天地后,再回来更加热爱他们的草原。
卓銘修扶起穆青橙,他用手刮了一下小哈森的鼻子,“你不是要想着长大了,要娶你们的穆老师?这个在哭鼻子的小伙子,怎么保护你的穆老师?”
小哈森憋红了脸,现在哪里还顾得上离别?他哼了一声,对卓銘修说,“穆老师都被你娶走了。再说,我一定能保护穆老师的。”
小孩子的心情变化的最快,一有其他事情,马上会转移注意力。
穆青橙站起来,她跟每一个前来送别的人拥抱,感谢他们的帮助。
每一个人都依依不舍,每一个拥抱都结实有力。穆青橙记不得,自己流了多少泪,只感觉那天的眼睛涩涩的痛,最后双眼肿的没办法见人。
这样过了很久,卓銘修尽管担心他的身体,可还是顾忌到她的感情,他只能紧紧跟在她身边,护着她搂着她,由着她跟每一个人告别。
萧南卿在跟在身边,事后他跟卓銘修说,“真特么感人,别说,那些牧民的心,真的是亮亮堂堂。干净,干净的让人舍不得让他们受伤。”
最后穆青橙坐在那日松的马车上,卓銘修依旧没有在身边,坐在穆青橙身边的是小哈森。
他说自己是代表所有同学来送老师,一路上,他都用自己稚嫩的嗓音为穆青橙唱歌,他说这是他们草原的赞美之歌,是他们草原的祝福之歌。
他要赞美他的老师,他更好深深祝福他的老师。
小小男子汉一路上小心翼翼的照顾着他的穆老师,尽管人小,照顾的却是十分周到。
卓銘修和萧南卿坐在查干大叔的马车上,紧紧跟着那日松的马车。
“卓小三,你看看,你们家穆同学真的是人见人爱,老少皆宜啊。”萧南卿看着前面的那个小胖子,因为穆老师要离开,难过的快受不了了。
卓銘修听了萧南卿的话,脸上有些自豪,那个人见人爱,老少皆宜的穆老师,可是他的人。
“哎,你别说,我倒是挺好奇,等以后,你有了儿子,我倒要看看,你跟你儿子是怎么抢你老婆的。你看前面那个小胖子依依不舍的样?”萧南卿有些幸灾乐祸,要说卓銘修什么品质最突出,除了毒舌小心眼儿,还有就是小气了。
这么小气的人,他倒要看看他怎么跟自己的儿子争。
卓銘修不以为意的挑挑眉,“我可是要生女儿的,以后我有了女儿,就是她们母女两个抢我。”说着他脸上的嘚瑟表情越来越明显,好像那个白白嫩嫩的小丫头已经抱在怀里了。
那日松听着小哈森跟穆青橙说话,他没有插一句话,他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些什么?说自己的舍不得?说自己的心如刀割?
他宁愿自己一言不发,让身后的女孩,不要带着那么多离别的愁绪上路,他宁可她少流一滴眼泪,宁可她留下一个笑容。
有些人,就算是命中注定的错过,可那日松还是要感谢上苍,让他们有机会相遇。
尽管结局注定着离别,可是曾经相遇过,曾经她坐在自己的马上,曾经他带着她,感受草原的风,感受草原的美。
那日松相信她说的每一句话,她说以后有机会一定会回来。他信,他信她的承诺。
那日松在心里默默的说,“我在草原等着你,等你回来,我再带你策马奔腾。”
跟穆青橙一起离开的还有其其格和她的父亲。
这个小姑娘自从出事后,就变得沉默寡言,就算是跟穆青橙,她也不开口说话。穆青橙知道,她是把那场意外的责任担在自己身上。
怎么舍得责怪她?再说,也真的不能怪她。
这一次回来的路上,穆青橙就郑重拜托过萧南卿,拜托他如果可以去看看其其格的爸爸。看看他的腿还有没有机会救治。
她知道其其格当天离开的原因,她是要去祈福。
萧南卿尽管表面上吊儿郎当,可是真的动起真格,绝对是把好手。
他来到草原,寒暄了几句,就直接让人带去其其格家。
诊断结果好坏参半,坏的是,其其格父亲的腿由于耽搁的太久,机能损伤的厉害。好的是,萧南卿说,如果这个病人交到他的手上,能让他站起来的把握有六成。
听到这个消息,穆青橙真的替其其格高兴。萧南卿也是个雷厉风行的性格,他当机立断,说让病人第二天就跟他们回去。
毕竟已经拖了这么久,再久拖一天,都是伤害。
那个瘦削寡言的蒙古族汉子,他从开始的拒绝到后来的感动,是萧南卿以医生的身份,让他对自己的腿燃起信心。本来已经放弃了,可是他看到,真的有好心人给了他一个希望,他还是决定,牢牢抓住这个希望。
不为别的,单是为了他的女儿,他也决定,一定要试试。
这些好心人的帮助,等他身体好了,定当好好报答。
病人的情况,穆青橙任由萧南卿去解决,这方面他是专家,不管身体治疗还是心理治疗,他都是权威。而穆青橙一直关注的其其格,像是完全在状况外。
听到阿爸有机会站起来,听到城里来的医生会带阿爸去看病。要是原来,其其格一定高兴的跳起来,可是现在她只是呆呆的站着。
穆青橙知道这个孩子背负的太多,也没想让她第一时间消化所有。
所以那些大人们安排一切,穆青橙只是让其其格准备一下,第二天就跟他们走。
千里万里的送别也终有一别,不管舍不舍,不管能不能,该说再见的时候,只能挥挥手。
小哈森知道已经到了,他从马上跳下来,扶着穆青橙小心下来。
他站在那日松身旁,含着眼泪,小脸被泪水淹的红红的。即便这样,他还是没有让眼泪流出来,他说他不哭了,要是他再哭,那穆老师也要哭了。
他站在那里,大声的庄重的跟穆老师说,“老师,您的名字起好了,是奥敦格日乐,是星光的意思。老师您就像星光一样美丽,哈森祝福老师!”
说着他站在穆青橙面前,恭恭敬敬地向穆青橙行了个大礼。
奥敦格日乐,这个名字好美。
穆青橙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注定的,她最喜欢看星星,最喜欢看草原上的星星。
而哈森送给她的名字,就是草原给她的最美好的馈赠。
哈森他们把穆青橙送到地方,陈萧带着车辆已经等在那里。
卓銘修上前,跟查干大叔还有那日松他们告别,那是男人之间的表达。
本来以为难割难舍的再见,很快就结束。因为大家都不敢时间太久,怕心里积攒的愁绪越来越浓。
直到上了飞机,穆青橙还是昏昏沉沉的靠在卓銘修肩上。
因为他们人比较多,陈萧包下了头等舱。其其格和爸爸第一次坐飞机,各种不适,萧南卿好耐心,一点点教。穆青橙觉得自己现在特别无力。
不是身体上有不适,而是心里的难过,来的那么猛烈。
“看来以后我是不能把你放出去了。几个月的时间就这么难分难舍,我就怕你一个激动把自己留在草原,跟我再见了。”卓銘修的手扣在穆青橙的胳膊上,手指在她的胳膊上轻轻摩挲着。
虽然这句话是玩笑,不过是为了让穆青橙换个心情,可是他心里不是一点担心也没有。生怕这个小丫头,因为舍不得,推迟回来的安排。
尽管他没有说出口,其实他的舍不得,对于穆青橙的舍不得,要浓烈的多。他舍不得让她受苦,也受不了她不在自己身边。
好在,终于安安稳稳得把她带回来了。
飞机飞行的时间有些长,好在一路上穆青橙的身体没什么不舒服。
等下飞机,等她站在s市的土地上,尽然好多的感慨。
当初她的一意孤行,为了自己觉得对的事情,做出暂时离开的选择。现在时过境迁,她的做法是对是错,穆青橙觉得自己也搞不清楚。
她知道,自己的做法对与错,无非就是仰仗着,她的身边有一个能包容她一切的男人,甚至在她闯了祸,在自己收不了场的时候,也有这个男人义无反顾的站出来。
所以对和错,重要吗?也重要,毕竟那是衡量事情的标准,但是也不是那么重要,因为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他,而他好,其他都不重要了。
s市的天气已经热了,从凉爽的草原到s市,不仅是气温上的差别,心境上也不同了。
刚走进接机大厅,远远就看到,那些她最熟悉的人。
向护士长还有卓夫人,远远站着,看见他们出来了,伸手向他们打招呼。
近乡情更怯吗?
看到妈妈还有卓夫人站在那里,穆青橙顿了一下脚步。
直到现在,她受伤的事情,大家应该已经知道了。妈妈是怎样的焦心,穆青橙都不太敢想象,还有卓夫人,因为自己在草原,为了支持她的工作,卓夫人送来的那些源源不断的物资,着实让她费心了。
“看你还跑不跑?”卓銘修的鼻梁上架着墨镜,看不出他的眼神,只看到他一副拽拽的样子。
可只有卓銘修自己知道,担惊受怕的一百多天,总算有惊无险的过去了。
从今以后,她就好好做他的卓太太,她可以追求自己的事业,但是如果还要长时间离开自己跑到那么遥远的地方,卓銘修觉得,除非两人一起,否则他是肯定不放了。
“臭丫头,现在活蹦乱跳了?”向护士长看见他们放慢过来的脚步,她自己已经忍不住跑过来了,身后跟着卓夫人。
“妈,你看我不是好好的。”穆青橙满脸赔笑。
“丈母娘,好好教训她,让她长记性,看她还敢不敢跑那么远的地方。”卓銘修感觉回到s市,状态终于放松了。
“对,銘修说的对,”向护士长一向喜欢卓銘修。那天,穆局坑坑巴巴的把事情的经过告诉给她,吓得她血压升高,好长时间才缓过来。
总算,这个臭丫头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