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橙第一次感到如此绝望。
她一直在奔波,从天色明亮到夜幕降临,她不仅没有找到其其格,现在她发现,她连自己也丢了。
现在是在哪里?
从刚才她就不敢大声叫喊,草原上远远传来野兽的叫声,她怕自己的呼喊声引来其他动物。
可是现在怎么办?
其其格在哪里,她自己又是在哪里?
一直以为,其其格是个孩子,一个孩子能跑多远,她幻想着,在她前进的路上发现了齐齐格,再一转身,就能看到那日松的马队。
可是现实狠狠地让她看到,原来自己太乐观的估计了当时的情形,或许现在,马队不仅要找其其格,连她这个出来找人的人,也已经在马队的寻找范围内了。
无比挫败,她恨自己为什么临时起意要出来春游,就算是带着孩子们出来了,为什么没有看好他们?
就连跟自己住在一个帐篷的其其格,此刻就被弄丢了。
“穆青橙,你真没用啊。”连续长时间的跋涉,再加上心里着急,穆青橙感觉自己身体里面的热量和力气都在迅速流失。
她坐下来,紧紧抱住自己,头顶的星星没有出来,好像开始变天了。
四下全是黑漆漆的一片,在这个让人无所依托的环境里,穆青橙感觉绝望已经快要把她吞噬了。
尽管她是穆局的心肝宝贝,可是从小穆局对她的教育很严格。不仅在学习生活上严格要求,特别是在身体锻炼和意志力培养方面,穆局花费了更多的心思。
每当放假,穆局总是带着穆青橙去锻炼,溯溪、爬山,在那些需要体力和耐力的项目里,穆局一点点带着女儿进步。
穆青橙知道自己是从来不娇气的,而且她的内心要比一般的女孩坚定坚强。
可是现在穆青橙感觉自己是如此渺小。
在大自然里,她以为自己能无所畏惧,可是现实告诉她,在这里,她真的无能为力。
一路上都没有发现其其格的身影,穆青橙只能安慰自己,说其其格就在前面,她那么听话,怎么会留下一张纸条欺骗老师。
可是一路寻找未果,穆青橙几乎找不到理由来安慰和鼓励自己。
“其其格。”她冲着无边的黑暗喊了几声,她在心里默默祈祷,如果她的呼声能得到其其格的应答,她愿意承受着无边的恐惧。
可是现实终究是让她失望了。
除了风声和远处传来动物的嘶吼声,穆青橙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几个小时一直在奔波,她没有喝过一口水,没有吃过一点东西。
现在嗓子像刀割一样痛,她从背包里拿出水壶,轻轻喝了一口,稍微缓解了一下喉咙的疼痛。
如果事情向坏的一方面发展,如果她没有找到其其格,马队也没有找到她,那么她背包里的食物和水是她唯一的补给。
刚才一直处于一个焦急无措的状态中,现在一松懈下来,顷刻间两条腿酸痛难忍。
她向四周看了看,又试探着爬起来走了几步,不知道是不是已经产生了幻觉,穆青橙觉得,刚才一直是呼呼的风声,可是现在,她感觉在风中听到了其他声音。
因为草原太过辽阔,穆青橙一时分辨不出声音传来的方向。她只好试探着从几个方向开始试探,可是刚才的声音断断续续,让她无法寻找正确的方向。
这一会儿,那个声音消失了,消失的无影无踪,穆青橙高度紧张的神经已经让她分辨不出,刚才的声音是真的,还是从头到尾都只是她的错觉罢了。
穆青橙试探着往前走了几步,她开始轻轻喊其其格的名字,只是她不确定,刚才的声音到底是风声、动物的声音还是其其格的喊声。
她站在原地自己辨认,可是刚才的声音一直没有传来。就在穆青橙不知如何继续下去的时候,她突然听到了那个声音。
也许是她误打误撞找对了方向,现在刚才那个让人辨析不出的声音现在好像清楚了些。
“其其格,是你吗?我是穆老师。”穆青橙慢慢放大胆子喊了两声。
一直寻找无果,现在终于有了回应,穆青橙告诉自己绝对不能放弃。
她这样喊着,一路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
接着她听到了一声让她热泪盈眶的声音,“老师”!
没错,这个就是其其格的声音没错了。
穆青橙感觉自己浑身的伤痛都消失了,其其格的声音好像兴奋剂一般,让她已经快要绝望的心,终于燃起了希望。
她一边说一边加快了脚步,边走边喊,“其其格,我是穆老师,你不要害怕,老师来接你回去。”
因为终于听到了其其格的声音,听到声音,穆青橙感觉她人应该是安好的,只要人找到了,只要人安好,这比什么都重要。
她因为跑的太快了,脚步有些不稳,跌跌撞撞的向前面奔过去,其其格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穆青橙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响,不知为什么眼泪好像止不住的往出涌,一路的担心现在终于可以安放下来。
找到其其格,然后安静等在原地,明天早晨看到路的时候,她们就得救了。
穆青橙想,最差的办法就是继续向圣山的方向前进,反正那个方向是正确的,又是马队一定会寻找他们的方向。
就这样想着,穆青橙觉得刚才那个绝望的心情,被她远远的甩掉了。
这样想,她加快了向前的脚步,其其格的声音好像慢慢的微弱下去了,她急切的想待在其其格身边。
突然,脚下的失重感让穆青橙不知所措,她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怎么会让她有这种失重的感觉?
可是身体的下落不是错觉,刹那间,穆青橙只是惊叫一声,便感觉到自己在草原上摔了下去。
许安看到卓銘修手里的咖啡杯在地上摔得粉碎,玻璃渣和咖啡已经将地板弄得一塌糊涂,卓銘修却没有半点反应,只是呆愣愣的看着满地污渍。
见他半天没有反应,许安走过去,想把地上的污渍收拾一下,清扫阿姨已经下班,毕竟地上都是玻璃渣,很不安全。
卓銘修不知怎的,突然间觉得心口一阵闷痛,像是要窒息一般,像是心脏被紧紧抓住。
心里的这股绞痛没由来的让卓銘修半天没有反应过来,这不是身体出现状况,卓銘修非常确定他的心脏没有问题,可是刚才那股让他无力承受的痛,是由何而来?
他握紧拳头,做了几个深呼吸,随着呼吸慢慢变得平稳,卓銘修抬手阻止许安的动作。
他弯下腰去,开始自己清理地上的污渍。
刚才的绞痛已经消失,卓銘修感觉不到痛,可是他的那颗心,加快了跳动的频率。
那种胸口闷胀,随着他深呼吸的加深却丝毫没有缓解的心悸,来得猝不及防。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情况,每一年他都会接受卓家的家庭医生安排的身体检查,从来没有查出过心脏问题的卓銘修,被突然而至的不适感弄的心烦意乱。
看出卓銘修的脸色有些不好,许安走近一步,“卓少,怎么了?”
卓銘修感觉自己的心脏好像好了一些,他向许安摆摆手,“没事,继续。”
穆青橙恍惚之间知道自己从哪里掉下去了,容不得她多想,顷刻间,她就重重的摔在地上。
手肘一阵刺痛,她知道在刚才落地的一刻,一定是伤到哪里了。
穆青橙挣扎着站起来,她感觉自己身上好多地方火辣辣的痛,看来刚才下落的时候,身体的其他地方被划伤了。
勉强站起来,刚刚走了一步,双腿传来钻心的疼。
“其其格?”她顾不上痛,只是刚才的意外让她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方,她担心自己这一摔,是不是把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其其格的方向又弄丢了。
“穆老师?穆老师你在吗?”其其格带着哭腔的声音传进穆青橙的耳朵。
听到声音又靠近了一些,穆青橙自己安慰自己,看开还是老天帮助她,帮她离其其格的方向又近了一些,只不过这个帮助,给她来了个措手不及。
穆青橙想起,自己的手机在背包中。在这里肯定没有手机信号,可是在没有光亮的时候,手机微弱的光,能让她看清楚自己的处境。
当她摸索着按亮手机,只见自己站在一片草地上,可是这里的草地不像草原,抬头向上看,一株大树挡住她的视线。
“其其格?”穆青橙忍着痛向前走了几步。
终于在一个被杂草堆掩盖的地方,看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
看到穆青橙,其其格大喊着走过来。
看到其其格,穆青橙的心终于安定下来,她把其其格拉在自己身边,上下检查。
刚才自己是从高处掉下来,其其格一定不是自己下来的,如果她也是掉下来,穆青橙需要确定其其格是否受伤。
看穆青橙没有责备她,反而着急询问她有没有受伤,小姑娘哇的一声哭出来。
一直压抑在心里的恐惧,在看到穆青橙的那一刹那终于忍不住了。
不能怪其其格,在这个无知的环境中,又满是漆黑的夜里,就连穆青橙自己,也是强压住自己的恐慌。
她拉着其其格往刚才她坐的地方走去。在这里,穆青橙觉得自己无力判断哪里是安全的,只是直觉告诉她,既然其其格刚才呆在那里没有遇到危险,至少证明那里是暂时安全的。
两人坐下来,穆青橙松懈了一些,随之而来的痛席卷她全身。
幸亏刚才两人坐定后,为了省电,她把手机关了,否则其其格看到她呲牙咧嘴的样子,一定会被吓到。
坐了好久,其其格像是不确定穆青橙是不是真的来了,她时不时的捏捏穆青橙的手,又捏捏自己,“老师,真的是你吗?”
穆青橙侧过身,她把其其格抱在怀里,轻轻拍拍小姑娘的后背,感觉到她的颤抖,穆青橙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老师来带你回家。”
安慰了好久,其其格的情绪才慢慢稳定下来。
她断断续续告诉穆青橙经过。
原来她一直看着圣山的方向行走,可是走了好远好远,还是没有走到圣山。
慢慢天黑了,她才开始怕起来,等周围完全变成黑色,其其格失去了所有方向。
她漫无边际的乱走,因为害怕草原上有狼,她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就在不久前,其其格感觉自己一脚踩空,紧接着她掉在一棵大树上,再从大树上摔下来,就不敢动了。
难怪其其格没有受伤,那个大树的树枝分解了好多下落的力量。
“其其格别怕,等明天天亮了,我们就有办法了。宋老师和那日松一定在找我们,别怕,老师陪着你。”
说着她想起来,其其格一定没有吃过东西,她从自己背包里拿出食物和水,因为不知道她们多久能被找到,穆青橙留了些放在背包里。
其其格吓坏了也渴坏了,她接过水,大口大口喝起来,没喝几口就停下来,她把水壶递到穆青橙面前,“老师,你喝。”
穆青橙把水壶推回去,“你喝,老师刚才喝过了,再说我包里还有呢。”
听了穆青橙的话,其其格又喝了几口,不似刚才的畅快,她喝了几口就小心翼翼的把水壶递给穆青橙。
宋鑫一直在焦急等待,他们带来的消息让整个聚居点都焦急起来。
就在大家站在外面等待的时候,听到远处传来的马蹄声。
宋鑫奔跑过去,只看见一个人骑马过来。他直接走到查干大叔面前,告诉他,其其格和穆老师没有找到。
听到这个消息,宋鑫的心抽了抽。
“大叔,那日松他们在继续找,他让我回来说明天天亮他还没有回来,让我们带着所有马队去找。”
大家围着查干大叔,等着他拿主意。
宋鑫在大家没有注意的时候,走到一旁。他拿出一个手机,这个手机外形普通,宋鑫却一直把他贴身带着。
他没有犹豫,按下那个他陌生但熟记于心的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