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夜,穆青橙都陷入无边无际的梦魇之中,梦中总有一个浑身是伤的男孩。
穆青橙像是一个旁观者,她看着他被人伤害,被人羞辱,但却无能为力。
她像是透明人一般,穿梭在那些满是血腥的场景,却触碰不到男孩的身躯。
一直到男孩的眼神变得空洞,任凭身边粗壮的男人去鞭打和责骂他,他都没有任何反应。
他不哭不闹,像是一个失去生命的木偶,只是睁着一双没有任何神采的眼睛,眼神中没有任何意思表述,甚至连绝望都看不到。
穆青橙一下子惊醒,全身都是冷汗。她害怕闭上眼睛,害怕一闭上眼睛,眼前都是梦中的画面。
她扯过身边的枕头,那是卓銘修枕过的,上面还依稀留存着他的味道。
穆青橙将枕头用力抱在怀里,把自己的头埋在枕头上,用力呼吸那仿佛透着卓銘修味道的空气。
直到天空泛出浅浅的白色,穆青橙才呆愣着回神。
她按部就班的去洗澡,去做早饭,在喝了咖啡后,才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颤抖着将昨天的a4信封拿出来,穆青橙在洗手间将信封和里面的照片全部烧毁。
随着水流将烧过的灰烬全部卷去,穆青橙在心里告诉自己。
她要去找人问个明白,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穆青橙不相信,因为程妈对待卓銘修的悉心和体贴,肯定不是装出来的,就算是要装,有谁能这样装二十多年?
她明知道这一切都是程雪儿的计谋,尽管她不知道程雪儿在背后谋算什么,可是从她将照片寄给自己的那时起,穆青橙就在自己心里做了决断。
下班后,穆青橙站在裴氏医院的大门口,她没有进去,直接在医院门口打电话给程雪儿。
接通电话的程雪儿,语气很是笃定,“你还真能沉得住气呢,我以为,你昨天晚上就会来找我,没有想到,你还有耐心,拖了一天。”
“你不是要见我?那你说,怎么见?不见得,你今天还会让人再绑我一回?”
电话里传来女人的轻笑声,“不会了,昨天就是个误会,我没想要伤害你,至少现在没有。我还有一个小心愿,需要你来帮我完成呢。”
“程雪儿,我不管你是不是发疯了,可是我现在只想明明白白的告诉你,如果你是想做伤害卓銘修的事情,我绝对不会跟你妥协。”
电话里的声音骤然变冷,“穆青橙,别装作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对于銘修,我远远比你更爱他。我为他付出了多少,你知道吗?一直以来你都是在接受銘修的爱,你又为他付出过什么?”
程雪儿的声音像是一股压抑不住的委屈和愤怒,“就在医院旁边思汇路的茶室,我们见一面。是不是妥协,你现在说还为时过早。”
电话中传来被挂断的嘟嘟声。
穆青橙握紧手机,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赶到程雪儿说的那间茶室时,整个人心头都盘旋着程雪儿在电话里吼出的话。
她为了卓銘修做过什么?诚然,一直以来,卓銘修都像是超人一般出现在自己身边,他好像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这样看似没有缺点的男人,一直将自己守护在一个安全幸福的环境里。
穆青橙有时会想,这样强大的卓銘修,他曾经经历过什么,他现在经历了什么。
他的持重冷静和他的果敢决断,都是在一次又一次的历练中成长起来的。
面对那样几乎是没有缺点的他,反观自己,自己凭什么能在芸芸大众之间,获得他的爱?
夜深人静的时候,穆青橙曾经窝在卓銘修的怀里,试探着问过他这个问题。
只记得当时卓銘修含着笑,用手拍拍自己的脸颊,“傻瓜,你不知道,我有多么庆幸,上天能让我遇见你。爱上你的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个人是你,也只能是你。”
当时他的甜言蜜语,瞬间暖热了她的心。
那时的自己,在他温暖的臂弯里想,“不管那些为什么的问题了,不要纠结,只要珍惜。能遇上本就不易,更何况能相知相恋。宁可做个在爱情里没有头脑的小女人,不去管世事纷争,只要爱他就好。”
穆青橙坐在茶室的椅子上,等待的人还没有到。
她想起曾经看到的一句话,爱他除了柔软还有铠甲。温柔乡里的沉醉,足矣让每一个沉浸其中的人流连忘返。可是在爱情里,不管是谁,都有一颗守护对方的心。
那颗心强大到自己无法估计,因为爱他,所以要守护他,刀山火海也不会畏惧。
直到对面坐下来人,穆青橙才回头。
程雪儿是经过一番精心打扮才出来见人的,尽管仍在恢复期,可是胜在本就漂亮,而且经过这段时间的调养,已经基本恢复到她曾经明艳动人的模样。
两个女人,有过冲突,有过矛盾,甚至有过你死我活的争斗。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们两人之间的矛盾,或者说仇恨,没有减少一分,却变得越来越浓烈。
“说,你到底想怎样。”穆青橙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端起杯子轻抿了一口。
程雪儿摆弄着眼前的茶水杯,“怎么,你也不故作淡定了?今天约你出来的目的很简单,离开銘修。”
穆青橙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题,程雪儿凭什么?时至今日,她凭什么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要求?
“你以什么身份,提出这样的要求?你自己都不觉得荒唐可笑吗?”
料想到穆青橙不会那么轻易妥协,程雪儿也慢条斯理的开腔。
“我知道你心里一定在嘲笑我。可是怎么办呢?我明知道会被你嘲笑,还是忍不住提出这个要求。”
“那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你的要求?”穆青橙问。
“你不想答应,但是你不得不答应。你昨晚知道的小秘密,銘修不知道,但是你想过吗?如果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会经受怎样的致命打击?”
穆青橙的脑海里轰的一声,不受控制的想起那些已经被她烧为灰烬的照片,还有那个刀疤男在她耳边说出的话语。
程雪儿继续说,“当年的事情,是卓家全力封锁住的。如果不是当年的当事人跳出来,任谁也无从得知。”
她眼睛里透出愤恨的目光,“你知道为什么卓家花了那么大的力气要封锁消息吗?就是怕卓銘修知道啊。他当年的病可不简单,整个人险些废掉,现在虽然看着好了,可是有谁敢冒险,再刺激他一回呢?”
穆青橙说不出话来,她看着程雪儿,这个面貌姣好的女子,说出口的话怎么会如此恶毒?
“如果让他知道,那这一次,能不能救得回来,还真不好说。毕竟什么心理疾病,可不是开一刀就能解决的问题。”
“你,你怎么会这么无耻?”穆青橙感觉自己浑身都在颤抖。
这个口口声声说爱着卓銘修的女人,这个自誉为比任何人都爱他的女人,怎么忍心,将卓銘修拖在悬崖的边缘?
难道她不知道,任谁都不是每一次都可以浴火重生,如果现在她的任性,换来的是卓銘修以后人生的万劫不复,那她凭什么说爱他?她就是魔鬼在摧毁那个她口中的爱人。
程雪儿听到她的质问,整个人好像突然间颓废了好多,她像是在喃喃自语,迷离的眼神,飘向远方。
“是啊,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这个真相?我不想啊,我不想知道,我也不愿意伤害銘修,可是,谁又曾放过我?这么多年,我也是无辜的,又有谁放过我呢?”
她的视线回到穆青橙脸上,“都是你,全部都怪你。是你夺走了銘修,没有銘修的我,就是行尸走肉般活着。我知道现在做的所有事情,都是在硬生生掐断我跟銘修所有的可能。这全部都是被你逼的。”
程雪儿已经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如果我们还留在英国,那现在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发生,我们会继续那些简单幸福的日子。是你,是你改变了这一切。”
穆青橙强压下心里翻江倒海般的情绪,“程雪儿,你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吗?”
坐在她对面的女人像是在呓语,“在做什么?我是在自寻死路啊,不过,不过现在也无所谓了。反正我已经被逼进思路,可是在那之前,我可以先看到你进地狱,我就足够了。”
穆青橙已经懒得跟这个疯女人聊下去,在离开之前,她定了定神,又问了程雪儿一句,“昨晚我知道的事情,程妈知道吗?”
听到穆青橙这样问,程雪儿愣了一下,“我妈?我妈知道吗?我妈这些年全部都是为了她的銘修少爷,又何曾把我这个女儿放在心里?哦,对,你说她知道吗?”
程雪儿像是听到了好笑的事情,她就那样哈哈笑着,一直笑到泪流满面,“她知道啊,她不仅知道,我给你的那些照片,就是她先收到的呢。”
穆青橙转身匆匆离去,她不想再听下去,或者是不敢再听下去,她怕程雪儿又说出什么残忍的事实。
这一路,穆青橙不管怎么努力,都理不清自己的思绪。
有太多情绪充斥进自己的大脑,各种声音,各种面孔,有嘶吼的,有殴打的,有哭泣的,有责难的。
她靠在路边的长椅上,双手抚上怦怦乱跳的心脏,许久都无法平息内心受到的冲击。
程雪儿要挟自己,她拿出的理由,看似荒唐,却能将她拿捏在手中。
穆青橙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会妥协,可是她清楚的知道,无论怎样,她都不会任由程雪儿再次伤害卓銘修。
可是,是否要依着程雪儿的要求,就此离开卓銘修?一想到这个结果,那颗受到冲击的心,就痛到无以复加,甚至连想都不敢去想。
她要做的是守护,用自己的力量去守护卓銘修,可是这样守护,不是程雪儿口中的退出。
穆青橙自认为不是一个怯懦的人,可是现在她怕了,怕程雪儿鱼死网破一般,将所有事情不管不顾的全盘托出。她不敢想象,如果卓銘修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是否能经受住这个打击。
不管是已经躺在地下的程叔,或者是躺在医院的程妈,就连刚刚才威胁过自己的程雪儿,在卓銘修的心目中,一直是个特殊的存在。
如果发现有一天,自己心里的恩人,其实就是仇人,自己多年的心结和卸不去的枷锁,原来就是一个笑话。
现在连设想一下,穆青橙就觉得心疼,心疼那个自己心里的男人。
在长椅上坐了好久,穆青橙站起来,用力踩踩已经发麻的双脚。她没有犹豫,又朝医院走去。
刚才从程雪儿的口中得知,对于当初的事情,程妈应该是知道的。昨晚从刀疤男口中得知,程妈当年就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可是从程雪儿的话中,程妈好像并不是对卓銘修心存歹毒的人。
从程妈对待卓銘修的态度来看,她对卓銘修的付出,不是装出来的。
穆青橙决定是找程妈问问当年的情景,如果其中真的有什么误会,或者当年的事实并不是刀疤男和程雪儿口中所诉说的,那事情还有转机。
打定主意,穆青橙加快脚步。
躲在暗处的人,终于露出脸来,两张在黑暗中隐没的脸,在灯光没有照到的地方明暗不清。
有一个沙哑的声音在说话,“雪儿啊,我答应你的事情,快要做到了。她现在不是已经去找你母亲了?接下来的事情,希望你说到做到。”
程雪儿面无表情的出现在小平头旁边,“你说过,你的目的达到了,就永远不会出现在我的面前,你不要忘记。”
天色不算太晚,程妈在护工的照料下,吃过晚饭不久,今天刚离开监护室的程妈,可以坐起来休息一下。
穆青橙冲进程妈病房的时候,程妈靠在床上闭目养神。
看见穆青橙的到来,程妈显然没有想到,“青橙姑娘,你怎么来了,看这大晚上的,还让你跑一趟。是不是銘修不放心?他也真是的,我已经好些了。”
程妈还是那么慈祥,跟原来并无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