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平头坐在程雪儿对面,将程雪儿的所有表情尽收眼底。
“程小姐,我们明人不说暗话。你今天既然来了,那我们就慢慢谈。”
程雪儿满眼愤恨,“谈什么?我跟你没什么好谈的,我来就是要告诉你,你说的是事情,我不会答应你,也希望你不要再来打扰我和我母亲的生活。”
听到程雪儿这样说,小平头倒是笑了,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特别可笑的事情,几乎笑到不能自已。
甚至他夸张的笑声,引起了咖啡里其他人的注意。
程雪儿见状,将自己往后隐了隐,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堪的事情,脸上的表情增了些厌烦。
小平头像是根本就不在意别人的看法,等他终于笑够了,才沉下脸来。
“程小姐,你是聪明人,可我也不傻啊。本来看在你这么水灵的份上,好好跟你说说,看来你不肯。”
他话锋一转,脸上阴沉恨绝的表情,让人忍不住心头一颤。
“你可别以为,我跟你说的都是开玩笑。还有一条命,你跟你母亲,随便是谁来赔。这个是我的底线,不能打商量的。”
程雪儿不禁浑身发冷。
小平头拿起桌上放着的白开水,“你既然能来这里,跟我料想的一样。程雪儿,说到底,你还不如我。我随坏,但至少坦荡。你心里想了什么,我看的一清二楚。我等你,完成任务的好消息。”
过了许久,程雪儿好像都缓不过来,刚才小平头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根针,扎的自己浑身疼痛不已。
那种被恐怖袭击之前,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惧怕,让她几乎承受不能。
尽管她一再否认小平头说的话,可是她自己心里明白,小平头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如果不按照他的说法去做,那以后的日子,真的是万劫不复。
要说这个世界上什么样的人最可怕,不是那些充满邪恶的人,而是那些不管不顾,试图毁灭一切的亡命徒。
小平头就是这样的人,用他自己的话说,自己这条命,早就该折了的,之所有还留到现在,不过就是该做的事情没有做完。
正是因为如此,如果有人阻挡他做完要做的事,那结局只有一个,就是毁灭。
程雪儿如论如何,也不敢去试探小平头的底线。
除非她抛开一切,远离她这些年所追求的一切。
可是不要,她不要这样放弃,那是比失去生命还要残忍的事情。
当然,她在心底认为,即使那样,小平头还是不会放过她。
心里的决定,在慢慢形成。
这个选择,尽管是她自己做出的,可是想法形成的那一刹那,程雪儿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她慌乱中放下咖啡杯,将零钱放在桌上,逃出咖啡。
再次回到医院,她没有走进母亲病房。
只是站在病房门口,通过玻璃窗,看进去。
手术就在一周之后,在那以后,将何去何从?
第一次,程雪儿害怕看到母亲。
小时候,最渴望的就是母亲的怀抱,那时候,母亲总是围着卓家的少爷小姐们团团转。
在英国,自己被隔离在学校,从来不能在卓家的别墅里过夜。
也许就是因为得不到,所以才特别渴望。
初到英国的日子,程雪儿被同学排挤,嘲笑她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子。
那些生病的日子,她也渴望过,如果有母亲在自己身边,是不是能不那么难过。
可是,程雪儿发现,每一个自己需要母亲的时刻,母亲都不在自己身边。
久而久之,她已经习惯了,所有的事情只能靠自己。
她也怨,怨卓家,生生阻隔了自己与母亲在一起生活的机会,甚至在母亲让她感恩的同时,她也会在心里想,如果可以,她宁愿母亲带着自己过清苦的日子。
而不是现在这样,她是受到了莫大的恩惠,接受了最好的教育,让她这个丑小鸭一样的,佣人家的孩子,能过上这么好的生活。
可是谁又能知道,她被舍弃了什么?谁又能理解,这样的生活,原本不是她想要的。
程雪儿一直不理解,为什么母亲要对卓家这样唯唯诺诺,而这样的态度持续了一辈子。
要说为了卓家,已经搭上了父亲的命,这是一条命啊,卓家不应该回报吗?为什么母亲还是这样感恩戴德一般,供着卓家?
对自己而言,可以说,她的父母都赔给了卓家,那卓家给予自己的,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这些年,对于卓銘修的感情,是她孜孜不倦追求的,另外一个方面,能进入卓家,堂堂正正的成为卓家的人,也是她要做到的。
异常安静的住院大楼,程雪儿呆呆站在母亲病房门口,许久,她才慢慢转身走开。
等程雪儿离开,躺在病床上的程妈,才慢慢睁开眼睛。
她呆呆望着天花板,两行清泪,顺着瘦削的脸颊,缓缓滴落在枕头上。
“该来的,总是要来啊。”程妈双眼失神,那空荡荡的眼神,让人看着心酸。
程妈一个人躺在床上,自言自语,“孩子,有很多事情,不知道要比知道好啊。你怎么就是不明白呢?”
程妈像是一个人陷入了不想回忆的往事。
“妈妈熬了这么多年,你以为我不想跟你住在一起?如果可以选择,有哪个母亲会舍弃自己的孩子?我以为不跟你在一起,可以让你摆脱一些事情,现在看来,是我的痴心妄想。”
程妈像是失去了周身的力气,整个人陷入了一种无可名状的悲痛中,“孩子,现在到了这个关头,妈妈会再帮你一次。希望你能看清楚自己要走的路。希望这次以后,你可以真的摆脱那些过往。”
程雪儿回到公寓,她颤颤巍巍的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自己想了很久的号码。
卓銘易接到程雪儿的电话,愣了片刻。
此刻他正在跟孙家的女孩见面。
上次见面的女孩,现在坐在他对面,从两人聊天的状况来看,相处的还不错。
对于孙家的女孩,卓銘易本来没有放在心上。
还是一天下班,他开车离开远景大厦,这个女孩,像是小疯子一般,从路旁窜出来。要不是自己刹车及时,险些惹出祸事。
那天这个女孩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鹌鹑,没错就是一直湿哒哒,满身饥寒的小鹌鹑。
女孩踌躇着,站在车边,想跟他说些什么,可是又张不开嘴。
最后还是卓銘易看不下去了,他带着女孩先去一家女装店,等她换下全身湿透的衣服后,又带着她去吃了一顿晚饭。
女孩显然是饿坏了,她看见食物的渴望,让她的神采丰富了几分。
就在她终于吃饱喝足后,女孩才吞吞吐吐的说出自己的请求。
孙家对于卓銘易甚是满意。
其实不仅是s市的上流圈子里,就是其他省市,想跟卓家攀上儿女亲家的人,着实不少。
更何况,卓家的大少,在厉家,也有着不俗的身份。
顶着这样光环的卓銘易,在孙家看来,是绝对不能错过的良婿。
在知道女儿跟卓銘易谈崩后,孙家的当家人,很是恼火。
这样的恼火不仅迁怒于女儿,更迁怒于她可怜的母亲。
禁不住母亲的苦苦哀求,女孩决定来请求卓銘易,请求他能跟自己继续谈一谈。
青涩的女孩,甚至不知道应该如何描述,这种“谈一谈”到底是什么关系。
最后她才说,至少是表面上,自己还没有被卓家大少甩掉。即使是这样不明不白的拖着,也能让她在家里周旋一段时日。
卓銘易是真的没有想到,孙家的姑娘,竟然在家里受到的是这样的境遇。
他恍惚之间,好像在她身上,看到一个曾经熟悉的,让自己忍不住心疼的影子。
那个弱弱的,周身都是害怕,却连害怕都不敢说出口的女孩,深深印在自己记忆中,怎样也抹不去。
卓銘易答应了女孩的要求。
不仅是为了帮助她,也是为了帮自己。
于是,他时不时的约女孩出来,然后每次都将女孩送回孙家大宅。
尽管他们约会的内容简单到可以说,只是两个无聊人的,同处一个空间。
他们的约会内容几乎都是在一家咖啡里度过。
女孩安静的学习,卓銘易处理公事,或者单纯的。
时间就这样平静的流过,两人之间几乎没有交流。
除了女孩会清楚记得,他喜欢喝的咖啡,和他喜欢吃的甜品。
就如此刻,女孩坐在他对面,她抬起头看卓銘易,并指指她的手机。
卓銘易反应过来,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接通了手机。
卓銘易接到电话后,顷刻之间,神情变得焦急,他在电话里说,“你等等,我马上就到。”
等他站起身来,想离开,才发现,在这个安静的空间里,还有另外一个人的存在。
正是因为她太安静了,常常让人忽略了她的存在。
现在卓銘易终于发现了这个女孩,就像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发现了她惊人的学习能力和设计天赋,另外,他还记住了,她有一个雅致的名字——孙涵之。
但全部的一切,也仅此而已。
他歉意的跟女孩抱歉,说自己今天有急事,需要提前离开,今晚大概不能送她回去。
卓銘易知道,自己每一次送她回孙家老宅,都好像是在帮女孩完成作业。
每送一次,女孩就能交上一份合格的答卷。
所以,他对于今天提前离席,表示特别歉意。
女孩却很释然,她冲他笑了,笑容很轻,却很真诚,“卓大哥,不用这么客气,您有事情就去忙。这段时间已经很感谢您了。”
“可是你回家?”对于她回家后的境遇,卓銘易有些不放心。
“放心,卓大哥,我有办法搞定的。”女孩难得露出一副狡黠的表情,让卓銘易突然间觉得,是不是这个女孩安静的过头,连自己也忽视了些什么。
尽管如此,心里的担忧,还是让卓銘易抬脚快速离开。
孙涵之看见卓銘易远去的身影,不以为意的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她还要在这里多坐一会儿,“今天的理由,要有说服力。这段时间有外援的日子,过得太安逸,我的战斗力是不是有些下降啊。”
等卓銘易赶到程雪儿公寓时,看到开门的人的刹那间,卓銘易尽管做足了精神准备,还是被程雪儿苍白的面孔吓了一跳。
她的面色特别不好,整个人摇摇欲坠的模样,像是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
“怎么回事?”卓銘易走进来。
“没事的。卓大哥,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其实没什么大事。”程雪儿满脸的歉意。
在卓銘易注视的目光下,程雪儿才呐呐开口,“其实真的问题不大,就是胃疼,你也知道,老毛病了,没什么大碍的。就是刚才爆发的太厉害,我才有些慌了。”
说完,她苍白的面孔硬是挤出了一抹微笑,“你看,我吃了药,现在不是好多了?”
看见她苍白的脸上,那一丝勉强的微笑,卓銘易感觉,自己的心被搅得生痛。
知道她多年的胃病,都是常年不按时吃饭落下的病根。
看她的模样,刚才的情况肯定非常不好,远不是她故作轻松的表情。
卓銘易没有说话,直接拿起她放在沙发上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准备带着她出去。
“去医院看看,看医生怎么说。”
程雪儿不肯走,她一再强调自己现在没事了,最后,还侧过头,悄悄抹了眼泪,“卓大哥,下周起,我就要一直在医院里度过了,至少现在,我不想离医院太近。”
最终,卓銘易妥协,妥协的结果是让程雪儿好好休息,然后他走进厨房,想看看有什么能吃的东西。
看见卓銘易走进厨房,程雪儿跟在他身后,“卓大哥,你千万别告诉我,你是想在厨房里煮东西。”
听见程雪儿的调侃,卓銘易也好像有些不好意思。
他跟卓銘修一样,在厨房里面的动手能力,差到让人无法忍受。
最后,程雪儿说自己已经好多了,现在也感觉到饿,所以让卓銘易把厨房交给她,等下,如果卓銘易有时间,就陪自己吃碗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