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突然而至的电话,扰乱了一屋子人。大家各怀心事,却没有人说出口。
卓銘菲带着夕夕回房去睡觉,夕夕爸爸留在客厅,卓夫人上来拉住穆青橙的手:“青橙,别介意,銘修也是不得已。今晚你就住在这里,哪里都别去,什么都别想,就好好睡一觉。”
卓夫人眼神中透出的期待和担心,让穆青橙感到心酸,这就是母亲,在担心儿子的同时,还不忘记关照自己,她大概是怕,怕自己这里出了什么纰漏,会更让儿子为难。穆青橙走上前去,和卓夫人拥抱了一下:“伯母,我今天晚上就在这里,您放心,我哪儿也不去。伯母,我们一起等銘修。只要我们大家在一起,没什么大不了的。”卓夫人感受着这个女孩带给自己的安慰,“好孩子!”
夕夕睡着后,卓銘菲走下楼来,卓城远在接电话,是司机打来的。卓城远嘱咐司机,今晚辛苦一点,在那里等等。
挂了电话,卓城远停顿了一下,“是程妈,今晚情况不太好,刚才有个抢救,现在稳定下来了。”卓城远之所以停顿,是他吃不准,关于程妈,穆青橙知道多少。但是,如果要成为一家人,有些事情也没有必要刻意隐瞒。现在看穆青橙的表现,这个小丫头知道的事情,要远比他们认为的多。
听了卓城远的话,大家沉默了半响。卓銘菲靠在丈夫怀里:“不是说程妈的身体有救了吗,现在我真的希望,程妈快点好起来,否则谁能解脱?”
云骁拍拍妻子的肩头,大概怕她说的话,会让大家更加沉重,可是谁不知道呢,卓銘菲说的才是真话。
卓夫人显然情绪不好,她被卓城远带着进去休息:“我们在这里坐着也没用,情况已经稳定,銘修在那里,也是等情况稳定,不用太担心。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说着就带着自己的妻子上去。卓夫人心神全都乱了,本来愉悦的心情,现在被扰的七零八落,感觉所有事情就像是一张网,让人无力逃脱,眼看着现在所有事情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可是突如其来的变故,让那颗满怀期待的心,又慢慢沉下去。等她顺着丈夫的动作站起来,才发现自己还没有安顿好穆青橙。
卓銘菲用眼神安抚着母亲,示意她,好好去休息,这里的一切自己来处理。穆青橙站起身来,“伯母,睡个好觉。我等下就上去了。”卓夫人心下多少有些安慰,或许事情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糟糕,慢慢会好的。
看见父母回房,卓銘菲让云骁也回房去看看夕夕,然后她坐在穆青橙身边,“反正也睡不着,我们聊聊?”
对于卓铭菲的提议穆青橙很赞同,也知道她是想开解自己,可是在这个夜晚,如果没有人能陪陪自己,真是一件难熬的事情。两个女人脱了脚上的鞋,各自在沙发上找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聊天。
说是聊天,其实大多数都是卓銘菲在说,穆青橙只是听。卓銘菲聊了好多他们小时候的事情,讲卓銘修是如何调皮捣蛋的,讲被惹急的卓城远是怎么教训卓銘修的,讲他们小时候的所有趣事。最后,卓銘菲把头靠在沙发上:“青橙,你知道銘修的事情了,你是不是介意告诉我,你怎么知道的?应该不是銘修告诉你。”
穆青橙没有隐瞒,她告诉卓銘菲,自己是从程雪儿那里知道当年发生的事情。听了穆青橙的解释,卓銘菲不置可否的笑了,“她还真是用心,竟然能找到你说这些。当年她自己也还是个小孩子,又能知道多少,很多都是道听途说罢了。你也知道程雪儿的意图,但是我们家没有人这样想过。程雪儿作了不是一年两年了,她觉得,我们全家都是欠她的,所以感觉,只要是她想的,只要是我们有的,全部都要无条件的拿出来偿还她。等,等她把自己依仗的一切都作光了,那才是她疯狂的时刻。青橙,不要多看多想,如果你认定銘修,那就相信他,不要动摇,他真的值得。能遇到你,应该是老天给他的奖励。
卓銘菲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像是开导穆青橙,又像是在疏导自己。两个共同关心卓銘修的女人,相互说着给彼此打气的话。
最后,卓銘菲站起来,硬是拉着穆青橙去卓銘修的房间,让穆青橙今晚就住在这里,在这个属于卓銘修的地方。
等房间里只剩下自己,穆青橙才仔细打量这里。对这房间,第一个印象就是干净,干净的一尘不染,卓銘菲刚才说,这间房间是母亲亲自打扫,这么多年从不间断。穆青橙一样样看过房里的一切,想象着打扫这间房间的卓夫人,心里是有多少心酸和期盼。
终于,等到这间房间是主人又能回来居住了,可是就在梦想实现的瞬间,一个电话打破了一切。穆青橙心里惦记着卓銘修,想给他打电话,却又怕他不方便接听,最后穆青橙蜷缩在卓銘修房间的大床上,睡去。
当她醒来,天已经蒙蒙发亮,她看看空空如也的房间,知道卓銘修彻夜未归。
心里的担心又多了几分。
清晨,大家都起很早,强颜欢笑的脸上掩盖不住眼下的乌青。刚落座,门外有车子响声,猜到来人有可能是卓銘修,穆青橙忍不住观望。
随着管家进来的却是沈止辰。
他倒是不客气,进门就朝厨房喊,要吃春卷,笋干馅料的,不要葱。一看就是跟卓家很熟的样子,卓夫人也笑着招待沈止辰。一大早就来,肯定是跟卓銘修有关,穆青橙对他欲言又止,想问又碍着大家都在。沈止辰却像没看见一般,悠哉悠哉吃完饭,一会儿要醋,一会儿要粥。
终于,吃饱喝足,看看已经悄悄挪到他身边的穆青橙,沈止辰直笑,“青城妹妹,你这一脸纠结,是没吃饱?我跟你说,卓家的春卷,味道绝对正,尝尝?”
眼看着穆青橙要翻脸,他才不紧不慢地说,“别急,卓小三还有点事情要处理,等会儿就回来,今天去温泉度假村的计划不变。这个有异性没人性的人,兄弟伙陪他一晚上,眼看着天亮了,连早饭都不管,只会催我直接过来报信。大家安心啦,那边现在都稳定了,他今天还有个地方要去,应该不会耽搁太久。”
沈止辰交代了一切,大家稍稍安心。卓夫人过来拍拍沈止辰的肩膀,“阿辰,有心了。这么多年,每个新年也总是你们兄弟几个陪銘修。伯母见外的话不多说,今天啊,春卷管够,其他想吃什么,伯母亲自去做。”
沈止辰也不客气:“别啊,伯母,您要谢我也成,刚好有事要拜托伯母。”卓夫人来了兴致:“说说看。”沈止辰不自然的咳嗽几声:“那个伯母,大家都知道,李首长就听您的话,您好歹也劝劝,别总找我们家老头炫耀,我这一天天被老头骂得家都不敢回,卓小三还经常在旁边煽风点火。伯母,苦啊!”
看见沈止辰挤眉弄眼的模样,卓夫人倒是笑了,都是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什么品行自然清楚,这么多年,铭修每到这几日就喝的不省人事,也全靠他们几个陪着。看着就像是自己孩子一般的男子:“阿辰,不是伯母说你,你是要惦记着自己的个人问题,不说你爷爷着急,伯母我都着急。那个,需要介绍吗?伯母到是认识几个不错的女孩。”
沈止辰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作揖:“伯母,您有人选,先留着,有青橙妹妹这样的,再通知我。”
“臭小子。”卓夫人起身去厨房,穆青橙也站起身跟着。
客厅里人不多,卓城远这才开口问起昨晚的详细情况。原来,最近身体情况还比较稳定的程妈,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发血压升高,情况一度非常危急,好在最后情况稳定住了。早晨出来时,听萧南卿说,目前不出意外,应该是稳定住了,不过之前安排的移植手术,近期怕是没办法做,要再等等了。沈止辰特意提到,昨晚卓大哥也赶了过去,后来知道情况稳定才离开。
听完沈止辰的消息,卓城远脸色暗了暗,随后站起身来,拍拍沈止辰肩膀,然后向楼上走去。
有了消息,不管是什么消息,总能让人心里定一定,总比漫无边际的猜想好。现在跟卓夫人在厨房,穆青橙想着是不是能做点什么,等下卓铭修回来,能吃口热饭暖暖,熬了一夜,肯定没吃什么。抱着同样想法的卓夫人也是一样,当两人同时去拿卓銘修喜欢的食材时,顿时明白了对方的心意,然后相视一笑。
在市郊的陵园,并排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两人都身着黑色的外套,女人手里捧着一束白色鲜花。女人把鲜花摆在眼前的墓碑前,两人站定,一起鞠躬。
墓碑上男人的照片还很年轻,正值壮年的模样。
程雪儿凝望着照片上的男人,“爸爸,求求你,一定要保佑妈妈,让妈妈恢复健康。雪儿现在只有妈妈,雪儿求求你,让妈妈陪着雪儿。”
卓銘修的脸色不好,难掩的没落出现在他脸上,此刻,依旧是挺拔的身影,却显出颓败的气息,萧索的天气和冷清的墓园,定格出悲凉的画面。
他牵过程雪儿,“雪儿,我们走,程叔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你们母女俩的。”程雪儿却不肯离开,她的悲痛,在父亲墓碑前被释放和扩大,她从小声抽泣,到掩面痛哭,哭到不能自已。面对这个无措的女孩,卓銘修只得把她搂在怀里,“雪儿,事情没那么糟糕,程妈现在已经稳定下来了,相信我,我会尽全力,让程妈恢复健康。让她长长久久的陪着你。”
怀里的女孩还是哭得昏天黑地,“銘修,怎么办,銘修,我实在是太害怕了,我控制不住我自己,我的脑子里面全部都是那些抢救的画面,我没有办法。”
卓銘修的脸色又苍白了几分,他扶住程雪儿的肩膀,“雪儿,坚强起来,你是坚强的女孩子,你这么优秀,这么努力,相信我,我们一起努力,治好程妈。”
被悲伤无助击中的女孩,几乎站立不稳,男人把她揽在自己怀里,小声劝慰。刚走两步,女孩就瘫软下去,卓銘修抱起晕倒的程雪儿,快步向山下走去。
在他们离开后,有人从掩映的树林中走出,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悄无声息。
程雪儿被卓銘修带到医院,萧南卿直接接诊,检查过后,他跟卓銘修说,“没什么事情,就是情绪激动,有点低血糖,补液然后睡一觉,就没大碍了。这边有护士看着,不是通知了她表妹什么的,你去休息一下。我这几天都在医院这边盯着,放心。”
卓銘修像是被抽空了力气,他靠在萧南卿办公室座椅上,无力的捏捏自己眉心。
萧南卿帮兄弟冲了一杯热咖啡,“你该忙什么就忙什么去,不是说去温泉?现在没什么事情了,医院我守着,你还不放心?”
卓銘修没有说话,萧南卿又开口,“别怪兄弟们多嘴,大家好不容易看到你今年没有酩酊大醉,你可给我好好呆着,今天就是要醉,也回去找你们家小妹妹去醉。兄弟今年是不陪你了,陪了你这么多年,都没有跟小姑娘玩过跨年。”
听到兄弟的调侃,卓銘修无力的弯弯嘴角,他起身,“我回去,这里有什么情况,直接联系我。”
萧南卿趁着卓銘修起身,“再多说一句,你这么多年,在拿自己当代价赔给她们母女两,大家劝不住你,任由你去。现在,还有以后呢?你有了穆青橙,你是打算以后还拿自己的妻小来继续赔?就算人家小姑娘再善解人意,可是你什么都不交代一声,免不得人家多想。所有事情解开来,才能面对。”
卓銘修从医院离开,在医院门口,他老远看到匆匆赶来的尤颖欣,确定她走进住院部大楼,自己才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