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季生欢天喜地的和绮霞做了‘夫妻’,日子过的是越来越和美。
麻脸媳妇儿里里外外一把手,伺候公婆,恭敬丈夫,赚钱养家,把个屋里外头拾掇的井井有条。
邻居们看着也都替季生高兴,说老两口终于熬出来了。
绮霞在院子里搭了一个棚子,每天早上卯时不到就起来做豆腐,然后带到集上去卖。
她做的豆腐可不一般,那是在丹霞山时跟雨荷学的,雨荷精擅厨艺,做的豆腐尤其叫绝,吃起来嫩、滑、鲜、韧,没有一点豆腥气,仔细品品还有点蛋羹的味道。所以绮霞每每嘴馋时,便想念这豆腐。
那天她做着针线回忆起雨荷的厨艺,又盘算着如何才能让一家人过得丰衣足食,脑子里面突然灵光一闪,就想何不做豆腐卖!
说干就干,她毕竟是个修道之人,搭个窝棚还不跟玩儿似得,但是也和季生忙活了三天。
绮霞是这样想,如果她想有钱,那使个术法银子大钱呼呼的就能变出来,移山接木罢了,不过是哪个财主或者官库又少了几个钱。这在道法里面真的只不过是微末的法术。
可是她不屑于这么干,她想既然是要在这凡间讨生活,就要有讨生活的本事,自己在那寂静的山里呆了那么多年,什么活都会做,什么苦都吃得。而且她不觉得是苦,反倒认为这正是生活的乐趣。
在丹霞山和九幽宫住着的时候,吃穿用度极尽奢靡,可是绮霞从未在这些事上觉得快乐过。
让她觉得有意思的不过是看看山野的风景,捉捉虫子,种些茶树果树,烹饪刺绣、制茶调香,练功之余再做做挚爱的手工,(想起这些来还真是有的是事儿要做呢!)那些金银珠宝,金玉满堂的戴在身上,镶在房子里面,不仅不美观还让人浑身不自在。
有一回在魔宫里她应墨隐的要求破天荒戴了一回金子做的冠子,沉甸甸的,上面缀满了宝石流苏,颈子只能硬挺着,动也不能动,带了一刻钟便觉得活受罪,宴会还没结束就把那冠子扔在护城河里了。
世上为什么有这样的人,偏偏找罪让自己受,就为让别人看着艳慕,殊不知祸事皆因此而起么?
绮霞想起了在丹霞山有人害自己的事,还有曼伊。
再也不回去了,那些人,那些穿的华贵高雅,风姿卓越,手指甲上都粘着宝石的人,她们对你笑着,心里不知道怎样恨毒了你。
想到这儿绮霞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她还是喜欢这里,虽然每顿都吃玉米面窝头,但是她总能变着法儿的弄些调咸菜丝儿,鲜菜叶儿汤,还有稀乎乎的面片儿豆腐,有汤有饭有小菜,一家人吃的熨熨帖帖。吃罢饭大家在一起围着炕桌说说笑笑,邻居们有时来串门,绮霞就去那柜顶上的茶叶罐里抓一把茉莉花茶。那是她最近才买的,平时舍不得喝。
她觉得一定会让全家人过上好日子,吃上肉,鸡蛋,蜜糖,还有点心,那又黄又粘的黍米糕、艾窝窝,还有脆炸麻花,香油果子,很多很多,都能吃上,只要努力去做。
她想着,便往磨盘里加一把豆子,季仲达推着磨缓缓转动着,那磨盘的出口慢慢流出像牛奶一样的豆浆来。
季生的日子越过越好,不知道顾月心的性命正在鬼门关打转。
顾梦白自绮霞那日走了以后,是又气又恨又害怕。他本来是希望这个书生赶紧死,可是现在又非常怕他死。那麻子脸的仙姑说了,只要季生有什么不好,她立刻来要他的命。那还了得?
所以那一阵子顾梦白每天祈祷季生千万保住小命,他经常派人去顾家刺探,知道那麻脸仙姑就在他家住着,每日进进出出的;后来听说麻脸仙姑嫁给了季生,他本来有些害怕,但后来转忧为喜。
为什么呢?一来是季生性命无虞,他自己的小命就保住了;二来是季生娶妻了,那宝贝女儿不就死心了么?
所以他第一时间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女儿。
没想到那痴情女一下子昏死了过去。
好不容易救得幽幽醒转,顾月心看见他爹第一句话就是:我不信,你得证明给我看。
后来顾梦白实在无法,只好在那两口子卖豆腐时抬了顾月心远远的看了一眼。
本以为她看了就死心了,谁知那姑娘回来之后水米不进,一下子病入膏肓,整个人瘦的是憔悴支离。
顾梦白夫妇把半个京城的名医都请来了,也不能给人说是相思病,只说是风寒之后得了不思饮食之症。
各种好药也都用尽了,就是不见好,渐渐的一日弱似一日,慢慢的气若游丝,眼见是不行了。
这一日顾夫人擦着眼泪对丈夫说:“早知道今日还不如把那书生招做上门女婿,到如今只怕女儿是留不住了。”
顾梦白一听,拿手猛拍桌子:“混账话!就是无儿无女也不找那穷鬼做亲家!都是你们这群没用的女人,生不出一男半女来,害得我无人养老!”
顾夫人一听就扑上去撕扯他,“你说谁生不出一男半女来,你现成放着五个下堂妾,有一个下蛋的鸡吗?你不说说你自己,你!”
她说不下去了,丈夫毕竟是一家之主,得留个脸面。
到了第二日,她去看女儿时竟发现月心今日脸上有些神采,心里一阵慌张,心道难道是回光返照了么?
顾月心看见她娘,抬起手来,断断续续的说了几句话:“我想到外面去晒晒太阳。”
她娘一听赶紧让丫鬟婆子准备了软椅把她抬到院子里。
晒了一会儿太阳,顾月心指了指西北角那棵桃树,说了一句:“桃。”
顾夫人心虚,那是顾梦白派人从季生家挖来的树,实在是丢脸,但是丈夫说那是棵仙树,叫好生养着。所以顾夫人没搭理女儿的话,只是说点别的,就岔过去了。
一会儿,顾月心又指了指那棵树,说了句:“桃。”
顾夫人心道这孩子难道知道树是从季书生家抢的?不该呀,这院子里没人知道这事儿呀?
正想着,顾月心又指了指树,------“桃。”
丫鬟入墨十分机灵,她说:“小姐是想吃树上的桃子吧?我去让人摘。”
顾月心笑了。
虽然是已近十月,那树上竟然还有十几个桃子,个个长的饱满肥圆。
小厮架了梯子摘了洗剥干净,入墨把雪白的桃肉削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用牙签扎着喂给小姐。
一会儿一个桃子就吃完了。
吃完顾夫人又亲手喂了一个,喂完不敢再给她吃,因为这毕竟是久不思饮食的人,吃的多了怕她克化不动。
吃饱了东西顾月心感觉好多了,就让婆子抬着回房里去睡了一觉。
顾夫人看着女儿睡着了,赶紧跪在佛像前磕头,足足磕了三百个,腰都直不起来了才由丫鬟扶着回房歇息。
第二日顾月心吃了三个桃。
第三日也是三个。
看着桃子越来越少,顾氏夫妇有些着急,这个季节,外头也没有卖桃的呀。
没办法两口子围着那桃树转圈,突然顾夫人眼睛一亮,她指着那树的顶端:“你看那不是一簇簇的桃子吗?”
顾梦白瞪眼仔细瞧,果然那树顶几个枝杈上长了许多毛茸茸的果子,已有核桃大了。
说来也奇,顾月心吃完那几个桃子,树顶上的也差不多熟透了。把树顶上的一一摘了吃完,别处的又都熟好了。
如此这桃树上的果子一直到寒冬腊月也还结果。
顾梦白始信这棵树是棵仙树。
他心里有些感激又有些害怕,自己的女儿到底是好了,可是这季生也已经是她人之夫了。
他就又派人悄悄的买麻脸仙姑做的豆腐给女儿吃,那顾月心除了这两样不吃别的,成天桃,豆腐。豆腐,桃。
现在买豆腐也不容易了,得卯时就去排队,去晚了就抢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