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皇上干出的奇葩事多了去了,朱由检也不在乎多自己这一件。
执行廷杖的太监也够坏,板子看着挺狠的,就是飞溅之物没有弄到周围多少,全都涂满了黄澍的全身。
“启禀皇上,廷杖执行完毕。”王承恩这个老家伙,完全是笑着跑进大殿来汇报的。
“有没有受伤?腌臜之物涂抹伤口,是会要命的。朕只是想惩戒黄爱卿一下,可不是治罪于他。”朱由检当着众大臣的面,装起了好人。
“没有,黄大人穿得厚,索性没有皮外伤。”好,没有皮外伤,内伤有没有,那就不知道了。
但是穿这么厚,弄得满身都是,也够够的了。
“嗯,那就找人架着他,送他回家。记住了,别走小路,小路颠簸,一定要正门大街。”
王承恩当然领悟了朱由检的用心,这是要好好的提一提黄澍的声望了,让他“誉”满南京啊!
“皇上打板子为何要用腌臜之物?”一个站在最后排的大臣小声问身边的同僚。
“这你还不知道?皇上是在告诉别人,黄澍就是一坨shi。”
“好了,众爱卿接着议事。”目送黄澍出了皇宫,朱由检没有散朝的意思。
“朕近日读史有感,科举的八股兴起,乃是前朝,而程朱理学的兴起,又是在南宋末年。也就是说,这八股和程朱理学皆是在北元时代大兴的。
众位爱卿都是饱读诗书之人,朕想问问,这是为何?”
科举制度本身,是先进的,并无过错。要说这种制度唯一的弊端,也是它最大的优势。自唐正式推科考以来,朝廷为了让黎民百姓多读书,把官员的任命和科考挂钩,这是一种积极的选拔人才的手段。
但是同时,又让所有人走向了为了当官,不得不去考科举的道路。
不管怎么说,科举依然是最公正的,底层百姓最直接的上升渠道。
朱由检没打算取缔科举。
武英殿内,依然有大臣在反对科考的改制,但是再也没有人胡搅蛮缠了,反对的理由也是有一些道理的。
“臣以为,程朱理学已经形成正统几百年了,我大明也用事实证明了它的可靠。即使有心学等新的学派出现,也没有论据证明其他学派就是正确的。”
吕大器顶着朱由检的黑脸,硬生生的坚持反对着。
“儒学经典,不能说前人就是正宗的;也不能说后人的学问就是不正宗的。程朱也只是宋朝人,难道他们的经意一定是正宗的?”
顾炎武这个小辈一听就不客气了,查点没指着吕大器的鼻子说,他可是阳明心学的崇拜者。
大明还是有很多学心学的读书人的,对于科举只把程朱理学当做范本,早就心生不满。
朱由检心里也知道,如果改制科举,就必须碰儒家经意。而儒家经意本身也是有多个学派存在。
现在的科考,把程朱理学当做唯一的本源,这就给别的儒家学派造成了打压,正是朱由检能撬动科举的一个理由。
“朕以为,除了圣人自己,其他皆不算正宗。既然各人有自己的理解,不妨都拿出来试一试。我大明的阳明心学,朕也很崇拜。没必要一定唯前朝学说为尊。”
“可是皇上,就算经意可以不必遵循程朱理学,那八股制式,万万不能改的。”
不管是理学,还是心学,大家都是儒家的。朱由检要拿到一起来用,谁也没有太过反对。可是八股的文章制式,就是另外一种问题了。
读书人习惯了钻营八股,考官们也都用熟了八股,突然变了,对所有人都有影响。
“朕以为没什么不好啊,比如钱爱卿的诗词写的好,考试的时候大可以用诗词答对。”
朱由检特意表扬了一下钱谦益,让钱谦益得意的把头抬得很高,他的诗词,可是从秦淮河出名的。不如他者多亦。
大家一听,还能这样操作,也都释然,毕竟各有所长,发挥自己的长处也挺好。
钱谦益更是觉得自己早生了几十年,没准要是再重新参加科考,中个状元都是有可能的,之前的那个探花,都委屈了他。
(PS:钱谦益是明万历三十八年(1610)探花(一甲三名进士)。)
这场廷议,有人反对,有人高兴。总得来说,改革的阻力不算很大。之前朱由检担心对科考的改革会激起满朝的抵制,看来是多虑了。
循序渐进式的改革,平稳的过度,让事情变得顺利起来。毕竟,制度上的改造,难度要远远大于技术进步。
......
黄澍一回到家中,就彻底关起了大门。他的面子算是被皇帝踩在脚底下了,这一生的官运等于就此打住。
从他跳出来开始,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是这样一个结局。
不甘和愤怒,充斥着他的脑海。黄澍在思索离开南京,离开皇帝之后的路。
后金太遥远,而且现在叛逃大明,名声不好。暂时也没有出现大规模的大明人叛逃后金的例子,之前只是在关外辽东一带出现过。
连吴三桂,还一直打着报仇的旗号追李自成呢,他黄澍哪有这个本事去找后金。
他能有的,就是和左良玉的关系不错。当监军以来,他替左良玉说了不少好话,也收了左良玉不少孝敬。
“对!我要去武昌,只有左大帅能收留我。”黄澍主意已定,打算离开南京,去武昌找左良玉。
“老爷,门外有位先生求见。”家仆进来禀报。
“不见,不见。你家老爷今天面子都丢完了,是有人来羞辱我的嘛!”黄澍愤怒的大声呵斥着。
“他说有要事找老爷,他是王先生的学生。”家仆很委屈,无端的受了一顿呵斥。
“哪个王先生?”黄澍急着离开南京,也顾不得多想是谁。
“东阁大学士,王铎。”
“快请。”听说是王铎的学生,黄澍来了兴致,这可是他一条阵线的。
不一会,走进来一个三十出头的,打扮却有些老成的中年人。
“原来是太冲老弟。快请!”
“仲霖(黄澍的字)兄别来无恙。”来人一抱拳,也不客气,径直坐到椅子上,只是屋里还是有一股难闻的气味。
“二位家师命我前来,是想问一问进入朝议的事,听说兄长被皇上所辱,所谓何事?”
“哼!简直是奇耻大辱啊......”黄澍义愤填膺,恶狠狠的把他在朝堂上的遭遇说了一遍。
“仲霖兄是说,皇上居然要把心学纳入科考?”太冲心里一惊,但是很快恢复了平静。
“是啊,此举乃自断本源啊,想这皇上,已经偏离正统远亦。过去丢了京城,如今还要失去民心,可叹我大明,要亡啊。”
黄澍仰天长叹,使劲挤出了几滴眼泪,显得很是伤心。
“仲霖兄,此话万不可多说。”太冲赶紧制止了黄澍的言论,在南京地界说这种话,要么是心有异样,要么是不想活了。
“我不怕。我准备去武昌,找左大帅。”黄澍得意的说。
“找左大帅做甚?”
“朝廷糜烂至此,定是有奸党蛊惑。为今之计,唯有左大帅领兵来南京,“清君侧”议政朝纲。还望太冲老弟告知阁老,这大明的读书人不能就此坐以待毙。”
“仲霖兄真要如此?”太冲追问到。
“某家已经无路可走,仅以此身献大明。”黄澍说的很大义凛然,颇有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意味。
太冲从黄澍家急匆匆的离开,来到南京城那个熟悉的院落,只是在准备进门的时候,步伐停留了下来。
黄澍说的事情,对他触动太大了,左右摇摆了一炷香时间,他转身离开,朝钱谦益家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