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裴贞依的舅舅家,一大早就让下人将门庭打扫干净,门口的几个大水坑也是用土石填平,家人还找了几条红布,在门前的树上挂了起来,两边大门上各自贴着一个寿字,门口还挂上了鲜红的灯笼,郑家人一大早沐浴更衣,连同府内的丫鬟仆妇,在郑睦的带领下,整整齐齐的站在门口,迎接来给郑老夫人贺寿的宾客。
附近的乞丐知道郑家有喜事,一大早二十多人就围在郑家门口,等着讨口吃的,门口的卢氏看到这么多乞丐围在门口,厌恶的盯着这些蓬头垢面的人。
“各位大老爷,各位好命的夫人,恭祝你们长命百岁,行行好给我们口吃的!”
乞丐中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穿着衣不蔽体的脏衣服,带着一个更小一些的小男孩,抬着个黑漆漆的破碗,在一名中年乞丐的驱赶下,硬着头皮走到了郑家大门口的,台阶下跪了下来,两人小脑袋都已经抵到了,郑家门口路上的小水坑里。
卢氏一身红色的宫裙,脸上的涂了很多的粉,脸色看起来白的吓人,她看着台阶下两个小乞儿,抬脏兮兮的双手,和头上一块块粘在一起的头发,越发厌恶的用手帕捂着口鼻,并抬起脚踹了那小姑娘一脚,并且在口中喊道:“难闻死了,给我滚远一点”
那小姑娘被一脚踹趴到地上,手中的破碗摔到路上的石板上成了两半,把她的脸轻轻的割了一小道口子,小姑娘委屈的坐在地上,揉着眼睛哭了起来。
“你这是干什么!等一下让贞依看到多不吉利!”
郑睦穿着一身浅红色的圆领袍衫,他看到这种情况有些于心不忍,转头向卢氏说了一句。
“呀!你今天敢这样跟我说话,看我不……”
卢氏刚刚要说话,她身旁的一名白白净净的年轻人急道:“爹、娘,你们别吵了好不好,等一下表姐来看到你们这个样子像话吗!”
“娘,今天你就少说一点,好不好!”郑素茹也是向着卢氏,有些无奈的说道。
郑素茹一身束腰的襦裙,将身体丰润都显示了出来,只是她娇媚的脸上,不时显露出忧伤,人也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青年男子随后让家里的下人,拿了一些吃的出来,这才将围着的乞丐打发走。
这人是郑睦的儿子郑敏学,他半年前刚到节度使府衙,当了一名小吏,前些天李正祥来节度使府衙办公务,见到郑敏学就向他道喜,搞得是他莫名其妙,后来李郑祥才告诉他,你的姐夫升任刺史了。
郑敏学一听那是大喜,没等节度使府散衙,就匆匆忙忙跑回了家中,正好看到被陈景喻安排调任泗州临淮令,来家里辞行的萧遇书,郑敏学因为没有搞清楚情况,他一进门见到萧遇书,就向他恭贺升任刺史,萧遇书一听这话,就认为郑敏学是在羞辱他,那是饭都没有吃当场就大怒而去,连妻子郑素茹都没有带走。
萧遇书离去后,姐姐郑素茹才哭着告诉郑敏学,这次萧遇书调任的泗州临淮令,为此事萧遇书已经生了很好几天闷气了。
一头雾水的郑敏学,第二天到节度使府衙一打听,才知道是原先的徐州府军折冲都尉王洵,升任曹州刺史了,但是他都不认识这个叫王洵的人,他回家一问,他父亲才告诉他,王洵就是他表姐裴贞依的丈夫。
巳时刚过不久,郑家的所在的街口,来了一大队人马,十余名军士护送着一辆马车,车后边还有一队,身着褐红相间半臂衣的侍女,捧着礼物跟随在马车后边,街上的行人看到又军士打头,赶忙退到一边让这队车马先过去,路边摆摊卖些布匹、糕点的小商贩,停下了手中的买卖和顾客议论起了,这是徐州城内那家的家眷。
郑家虽然是这条街上的大户,可是早已经破落得,连车马都没有一辆了,根本不可能有这阵仗。
为首的一名军汉穿着崭新的明光铠,腰间挎着细长的唐刀,头上戴着兜鍪上系着红巾,这人是钱三儿手下的一名小校,他这次是奉命带着十个卫士,护送裴贞依来给她外祖母祝寿的。
郑睦看到侄女裴贞依的马车到了街口,赶忙吩咐家人把挂在树上的鞭炮点燃。
一时间街道上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来贺寿的宾客、路过的行人来,以及路边的商贩都忙捂起了耳朵,倒是一些小孩子听到鞭炮声音也不怕,兴冲冲围在旁边看着。
鞭炮响停后,王家赶车的金老头,将马车赶到郑家的门口停了下来,护卫的军士退到了临街的一边,车后一个仆妇看到马车停下后,在马车旁放了一个和车厢齐平的木制台阶。
一切准备好后,跟在马车后边的侍女,从马车后边来到车前,将马车的布帘子掀开,裴贞依这才在她随身的侍女,侍琴和宾娘的搀扶下,从马车的车厢里边出来,然后慢慢的走下了马车。
裴贞依今天穿着一身命妇礼服,红色的齐胸长裙,在裙子的外边套着,粉色的宽袖对襟大袖衫,她长裙接地,云髻雾鬟之上插着珠钗步摇,发上还簪有金翠花钿,明媚的脸上擦着谈谈的胭脂。
王洵为正四品中州刺史,其妻子照例封为最低一等的诰命夫人,唐朝称为‘乡君’。
在唐代的职官制度中,五品官为一条重要的分界线,五品以上为高层官员,开始享有门荫,免罪等种种特权,故能使自己的母亲妻子获得封号,这也是官员进入高层的“恩惠”之一。
虽然现在朝廷已经无力号令天下,但是唐朝的很多礼仪制度,在各藩镇依旧是照例执行的。
裴贞下车后,看到舅舅一家在门口迎接,她脸上也是面无表情的样子,她这次本来是不想来的,奈何她舅舅亲自到府上去送请柬给她,希望她这次能回来给外祖母拜寿。
而且裴贞依想到,过几天她就要去往曹州和王洵团聚,以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徐州,所以她这次回来主要的原因,是来看望一下,已经卧病在床三年多的外祖母。
裴贞依已经七个多月,没有踏进过她舅舅家门前的这条街道一步了,只是偶尔她会让侍琴,带些东西回来给她外祖母。
裴贞依的外祖母以前很疼她,刚到舅舅家那几年,因为有外祖母和舅舅护着,她日子倒也还过得去,她也是和家里和表姐、表弟一样,有侍女和仆妇,要不是她外祖母生病后,眼睛看不见了,裴贞依在她舅舅家的日子,也不会那样凄惨。
不过裴贞依送回来给外祖母的东西,大多被她舅家拿着补贴家用了。
“舅舅!”
裴贞依带着两名侍女站在马车旁边,看着过来迎接的舅舅轻轻的叫了一声。
“贞依,别……别站着,快与舅舅一起进门!”
郑睦看着侄女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说话也是吞吞吐吐的。
裴贞依看着她这个懦弱的舅舅,心里也是恨不起来了,她微微退了一步,示意舅舅郑睦先走。
郑睦在前面领路,裴贞依带着两名侍女跟在他身后进了大门,随后门口的一众人等也跟着进了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