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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继祖早早离开辽阳城,是因为出了辽阳、百里之内都没有驿站。要不算计好行程,很可能会像来时一样,遭遇露宿荒村的困窘。一路上他顾不得双腿被磨破,晓行夜宿地跟着禁军护卫驭马急驰。回到京城后他先去都察院。一是要交差,二是把从辽阳带回来的案卷、交给他的顶头上司都察院的左都御史张问达过目,看是交给天子还是交给刑部。

    再把辽阳的事情简单地向张问达做了汇报后,张问达赞道:“你做的很好。”然后带他去求见天子。

    不用尚书、侍郎从伺候天子的太宦官那里“买”消息,这些个经常与天子相见的老大臣们,只从御座后面的屏风上挂的辽东堪舆图,就都明白辽东在天子心中的位置。

    张问达带着颜继祖来到养心殿,问了天子在暖阁后,立即告诉在门外值守的宦官。

    “去辽东传旨的颜御史回来了,有辽阳的事情要禀报,所以老臣带他来求见天子。”

    那宦官就匆匆进去禀报。须臾的功夫,匆匆出来向张问达和颜继祖施礼。

    “皇爷传两位大人到暖阁觐见。”

    颜继祖是第一次来到养心殿的暖阁。

    暖阁的整体颜色是用沉郁的青灰为主的基调,稍微有点儿活气的艳丽颜色,居然是身穿天子常服、外罩麻布以示有孝在身的天子腰间、挂着的那个“竹报平安”的荷包。

    泛着灰蓝的绿底子上绣上了翠竹,给人一种山雨欲来、竹林黯淡的感觉。竹子画的不怎么地,更别说那绣工还有点儿惨不忍睹。

    颜继祖扫了一眼,就不得不别过目光。

    朱由校也注意到颜继祖的目光了,心里微微一笑。这些日子他一直带着这个荷包,任谁第一次见到这绣工怪异、颜色搭配、构图等都给人很沉郁感觉的配饰,都觉得天子不应该带在身上的。

    可这是朱由检与三个皇女一起给他亲手做的礼物——感谢他从父皇过世以后让他们能够读书、照顾他们,让他们的日子过的比先皇在的时候还舒服。

    这过的舒服指的是朱由校令人给他们盘了暖炕。

    所以,荷包再难看,但有那俩个十一岁、俩个十岁的四个孩子心意在里面,朱由校也是要佩戴的。除了大朝会,他是一直都挂在身上的。

    朱由检还说呢,“皇兄,这竹子是我画的,我练了好几天呢。料子是六妹选的,也选了好几天。最后五姐、六妹还有八妹一起绣了很久的。”

    朱由校坦然地坐在暖炕上,那荷包就突兀地垂在腰间。有资格参加小朝会的那些侍郎以上的高官,可能都曾私下里猜过是谁绣的。但是这些老男人虽没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心里基本都认定天子是在内廷遇到了喜欢的女子。

    英国公张惟贤也是这么想的。这个荷包让他很不舒服。

    连着几代的天子,都是庶长子,生母都不被帝王喜爱。由此不知道惹出来过多少的麻烦事儿。要是自家闺女进宫也不得不面对庶长子,张惟贤只要这么想想就心肝肺都难受,喘气都费劲。所以他是唯一一个看天子挂上荷包后,就满脸阴霾,只想着怎么能以此为借口推脱了女儿进宫。

    哼,要不是天家。敢生庶长子的人家,早就被媳妇的娘家打上门了。

    没规矩。

    不提荷包给颜继祖眼睛的伤害,朱由校在张问达和颜继祖行礼后,吩咐人给他俩看座。

    “颜卿从辽阳回来,那里可安好?安稳?”

    颜继祖刚坐下就又站起来回话。

    “回陛下,辽阳安好,也很安稳,完全按着陛下的要求在做着严密的防守。几个城门只余下小南门未曾冻结。

    微臣到辽阳的前一日,辽东巡按御史张铨和石砫宣慰使秦良玉,利用嫁女娶媳妇作诱饵,诱使建奴派回到辽阳原住民宁完我和马国柱出手,一举抓获了试图烧粮仓、军械库、毁坏火炮和炸/药库的宵小。参与此事的人都被抓获,微臣把全部的案卷都带了回来。”

    张问达把自己抱着的那十几本厚厚的卷宗交给宦官。朱由校略略翻了一下就对魏朝说:“传刑部尚书、侍郎。”

    然后就低头看起来颜继祖带回来的张铨的折子,颜继祖知道张铨的折子上会写辽阳发生的事情。天子不开口询问,他就跟随张问达沉默地坐着。

    片刻后朱由校把张铨的折子给张问达看,自己问起颜继祖沿途的事情,还有他对白杆兵的印象。

    “陛下,出了山海关以后,越往北走越冷。距离辽阳百里左右有最后一个驿站,其余的驿站都被张大人下令暂时关闭了。百姓也都或去了广宁卫、辽阳城或是盖州卫。微臣带着禁军护卫,在途中荒废的村庄滞留了一夜,然后起早冒雪赶到了辽阳。”

    颜继祖见天子有兴趣听,就把自己在沿途所遭遇的前所未见的大雪、在白杆兵营中审讯奸细的那一夜事情,慢慢讲给天子。

    “微臣与禁军的刘千户、魏千户不敢下死手刑讯那宁完我和马国柱,怕他俩出意外耽误张巡安的大事儿。可第二天,张巡安和侯总兵狠狠的一顿军棍打下去,那俩奸细问什么就说什么。还是微臣顾虑太多了。”

    “可有逼供的情况?”朱由校见颜继祖怎么说,自然要问上一句。

    “陛下,在捉到那俩祸首之前,侯总兵问了一天,从前一夜被捉的动手的那百十人的口里得了供述。微臣与刘千户、魏千户也提审了其中的一部分,做了交叉的印证。证实是宁完我出的主意,马国柱为首做的事儿。”

    朱由校见颜继祖说的有条理,点头认可。张问达没想到自己以为有点儿执拗的小御史,这么会说话!这么快就能抓住天子的心思。

    黄克缵和乔允升来的很快。朱由校让太监把案卷抱给他二人、让颜继祖讲了辽阳发生的事情。又把张铨的折子给黄克缵、乔允升传看。

    黄克缵看完张铨的折子递给身边坐着的乔允升看。他手抚案卷慎重地说:“陛下,老臣认为张宇恒的处置很妥当。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宁完我和马国柱该剐。其余涉事的几家,即使是耿家的知情不报也该同罪。

    但老臣想在看完全部案卷之后,再决定是否要需要派人去辽阳提审同案犯。毕竟这关碍的是几百条人命的事情。”

    朱由校点点头。

    所谓“老臣谋国”说的就是黄克缵这样虑事周全的人。

    那大大小小的十几家晋商,疑犯都是提到京师里。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反复交叉核对了,才最终定下了没有冤判、没有错杀的凌迟、砍头、鸩杀、流放充军。

    “黄卿,事情交给你,朕是相信你们刑部的。此事抓紧去办吧。不要漏过一个,也不能错杀一个。但是派人去辽阳前要与兵部商议,免得遭遇建奴的游骑。”

    黄克缵和乔允升立即站起来对天子的信任和关心表示感谢。见天子再无吩咐了,四人行礼告辞。

    此时的英国公和定国公,正在五军都督府里问回来缴令的刘千户、魏千户,听了二人说的辽阳的城防、还有禁军那六千将士与白杆兵的配合,以及对辽东当地军卒的防备。

    英国公心有忧戚。

    等定国公把事情都问完了,他赞了俩人差事做的好,叫过来军中的书记,给二人的考绩记上一个优,然后放了他们这百名禁军五天假。

    刘千户、魏千户听说在考绩上能记上一个优,还可以回去休息五天,兴高采烈地回家休息了。

    “老徐啊,我怎么觉得辽阳军卒之间有这样的防备,心里的感觉很不好啊。这不是等于城防只有白杆兵和禁军了?加起来才一万四千人。辽东的那些军卒要是在建奴围困的时候哗变,还不如普通百姓被拘在家里呢。”

    定国公觉得英国公说的很有道理。

    “张铨不会激化辽东兵与他们两军的矛盾吧。要依我说辽人守辽土的提法,也好也不好。像辽阳现在出的这事儿,处置起来就缩手缩脚的。不能像处置晋商一样,把涉案的掌柜还有伙计一起砍了。要估计那些掌柜和伙计在辽东的亲眷,免得激起不必要的麻烦。唉。”

    “可辽东太寒冷了,调南边卫所的军卒,还要去习惯辽土的天气。”

    “英国公啊,白杆兵都能在去辽阳坚守,那不也是南方人?你什么时候婆婆妈妈的了。”

    英国公一笑,自己是有点儿想的过多了。

    “该把辽阳的守兵换换了。换去南边,就是与建奴有瓜葛,也掀不起什么大浪。”

    英国公和定国公俩人很快就调换辽阳的守军达成了一致的意见。可是天下的事情往往是怕什么就会来什么。

    张铨、秦良玉已经命令军卒小心再小心了,还是白杆兵营的门前还是出现了军卒斗殴之事。要不是侯世禄的儿子听信就过去了,与马祥麟一样弹压住闹事的军卒,就给那几十号的辽东兵冲进白杆兵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