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赦和贾政抱着装有贾代善骨殖的瓷翁, 一路坐着船慢悠悠地晃回京城。ぁ在外病逝, 只能在铁槛寺办丧事。
兄弟俩去江南的时候, 都是一路狂奔,虽贾赦比八百里加急跑的更狠,但他是实打实的武将, 且还见到了父亲的最后一面。而贾政到了行辕就已经擎不住了,待见到贾代善的已经被焚化, 一口血呕出来,就昏了过去。
贾政病倒了。太医又是一顿忙碌, 贾政清醒过来就说:“大哥,我们回京吧。母亲还在京城等信呢。”
一句话把贾赦说得心酸酸的。
“二弟, 等你好一好, 咱们再往回走。你现在身体这样,是不能继续骑马的,你吃不消路上的辛苦。”
“谢谢大哥爱护。我骑马是不成了, 坐车或是坐船吧。”
贾政说的是实话,他的双腿内侧早就磨破了。一路又未能很好地处理伤口,没溃烂化脓已经是大运气了。在他昏迷的时候, 贾赦猜到他的双腿会磨破的, 就要医官给他清洗、处理了伤处。等他看到伤处了,这个一直在他心里怕吃苦、让他觉得一无是处的弟弟, 赢得了他的敬意。
一母同胞的兄弟俩, 二三十年一直是彼此不大和睦, 如今在骤然丧父的时候, 反倒有几分兄友弟恭了。
圣人听了内侍禀报贾政磨破了腿,也还坚持跑到行辕所在。和在身前服侍的魏九感慨了一句,“老贾这俩儿子倒都是孝子啊。”
魏九就说:“圣人,太子是不知道您病了,不然以太子的身手,会与荣国公世子一道跑过来了。”
魏九这话圣人是相信的。以太子从来不向贾赦不服输的模样,是会八百里加急地跑来的。
圣人担心引起恐慌,把自己生病的消息,捂得很紧。圣人能从疫病里逃得性命,也幸亏是随驾的太医谨慎,三日一请平安脉,发现了圣人的不妥当,刚发病就开始用药。而贾代善是已经是高烧后才开始用药,这几天的差异,就成了生死之界。
照料贾政的内侍,将贾政苏醒后的事儿回报后,圣人说:“让他们乘船返京吧。”
圣人不仅派了身边的内侍,安排他们乘船返京,还指派了一个太医照料贾政。
贾政憋着一股劲,在太医的照料下,平安地回到了京城。一场丧事办完,贾政率先倒下了,荣国府的老老小小都病倒了。全府闭门休养了一个多月,还是贾母、贾赦最先恢复了元气,随后是王夫人康复。而张氏在几个孩子能跑能跳以后,还在病榻上缠绵呢。
圣人回京后,隔日就派人到荣国府宣旨,荣国府才开启了久闭的府门。
贾代善的去世,给圣人的打击是很大的。圣人在江南也是修养了快一个月,才启程回京。这一路圣人没少于服侍的梁九、魏九,回忆与贾代善五十年的君臣。每每说道深情处,洒泪失态。梁九、魏九是陪着圣人长大的内侍,自是知道圣人与贾代善的情谊,除了劝慰圣人放宽心思,以身体为重,再也想不出其它的。
太子到通州码头迎接回京的圣人。他一见圣人消瘦、疲惫、隐隐的萎靡,只道是贾代善病逝引起来的。顾不得群臣皆在跟前,就劝慰圣人。
“父皇,虽荣国公离世,您也要节哀保重身体。”
圣人很受用太子的关心,携了太子的手登上御撵。到了皇宫,见过太后、嫔妃,都安顿好了,才对太子说:“朕与荣国公前后未差几日发病,现在阴阳相隔,这二个多月,恍如隔世啊。”
太子这才知道圣人也病了。他吓得脸色大变,“父皇,若是必须再去江南,让儿臣去吧。”
圣人不在意,“江南的事情以后再说。荣国公过世,兵部得有人接手,尤其是京营。不能轻忽了。”
“父皇,儿臣对兵部的事情不熟,这接手之人,还要钦定。”
圣人闭目考虑一会儿,“让缮国公接兵部尚书,掌一半兵营。胡侍郎掌另一半兵营。恩侯出孝以后再说,先这样吧。”
圣人在太子的服侍下用了晚膳,只说待自己过几日大好了,再见孙子,把太子打发回东宫休息了。
翌日,圣人下旨到荣国府,让贾赦承继了侯爵,荣恩侯。另恩荫贾政为五品的工部员外郎,孝满即可履职。另赐荣国公贾代善谥号“武穆”,并在圣人百年后随葬圣人寝陵。
这最后一句随葬圣人寝陵,是给了贾代善极高的评价了。但是这样,贾赦和贾政准备让父亲入土为安的事情就得往后放放。
南安郡王世子对于贾代善的暴亡,最是痛心疾首。他在世子妃的屋子里,连连跌足叹息。
“荣国公怎么就这么突然去了。唉。难道我们郡王府要步北静王府后尘?”
他原想的很好,能借着贾代善的力,不然怎么会那么痛快把嫡长女许给贾瑚。
世子妃经过自己娘家镇国公府失去兵权的动荡,她劝说丈夫道:“皇家本就不会由着哪一家,世代掌握兵权的。只是不知道继贾家之后,兵权会落到谁家了。”
“可惜我们将女儿许出去的太早了。”
世子妃翻了一个白眼,“你还要退婚怎么的?咱们女儿许给荣国府的嫡长孙,也并没有屈着她。圣人也是快花甲之年了,你别忘了荣恩侯还是太子的伴读呢。谁知道他以后在圣前,会不会又是一个荣国公。”
世子讪笑,“我就是说说、说说。怎么也不会退婚的。”
自己又不傻,圣人都说了要百年后要贾代善随葬寝陵,自己在贾代善刚刚过世退婚,那是等着圣人收拾自己呢。而且就像妻子说的贾赦可是太子的伴读,两人的情谊可深厚呢。
与南安郡王府一样失意的还有二房王氏的娘家人。王子腾在贾代善的照顾下,这几年在京营初初崭露头角,就遭逢如此的噩运。可以说王家十几年的谋划,刚见到点效果,就没了希望。王家老爷子伤心失意之下就病倒了。王氏身上有公公的忠孝,不能回家伺疾,刚刚从丧事的辛苦中好转的身体,在为亲爹身体焦虑的煎熬下,又病倒了。
贾政和妻子一东屋一西屋,分别躺在房间里养病。贾珠只好每日来回在东西屋之间穿梭,照顾病倒的父母亲,然后没几日,他发现奶娘怠慢了妹妹。
贾珠一怒之下,把元春的奶娘打了二十大板,撵出了荣国府,自己把妹妹送去祖母的正院,请祖母照料。
贾赦为此过去西院,去看贾政。他吃惊地发现贾政瘦骨嶙峋,竟然有些脱像。
“老二,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贾赦是绝对没想到贾政会熬成了这个模样的。
“大哥,你说我要是从小肯吃苦,与你一样坚持习武了,是不是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
原来心结在这里啊。
贾赦只好违心劝道:“老二,你莫这么想,你就是习武了,也未必能赶得上的。我出京的时候骑的马好,跟着我的随从,第一日就被我抛下了几百里。然后每逢驿站,我都换了最好的马往前赶。到行辕的时候,我身边只剩了俩个人了。你就是和我一道出发,驿站也没有那么多的好马。你尽心了,父亲在天之灵会看到你的心意的。”
“大哥,还是有俩个人陪你一起到了。”贾政对自己没能见到父亲最后一面,自怨自艾,耿耿于怀,后悔万分。
贾赦气起来,“那俩都是在西北长大,会走路就会骑马。单论马技,连我也不是他俩的对手呢。贾老二,我说你够了啊,你不赶紧好起来,这一大家子,里外都指着我一个吗?”
贾政白瞪眼看着突然发火的贾赦,一时接受不了好转的兄弟情,怎么变了回去。
“老二,你们夫妻俩都病了,奶娘怠慢元春,还是珠儿发现了,罚了奶娘,把元春送到母亲那里。你不赶紧好起来,难道要把母亲再累病了?”
贾政讪讪,“大哥,是我不对,我尽快好起来。”
贾赦见贾政服软抱怂了,却感到不好意思了。自己的弟弟自己知道,从小就是个认死理的,不是那脑筋转得过来的人,要他能放弃不再纠结未见父亲最后一面,确是难为了他。
“行啦,你好好养病。王家老爷子病重了,你记得和你媳妇说,派人多去瞧瞧。”
贾赦现在真的是里外一把抓了。他转回荣禧堂,见府里大大小小的五个孩子,都在母亲身边围着呢。
他突然意识到,要是母亲支撑不住,这五个孩子得谁照顾?自己吗?自己顾得过来吗?
这一瞬间,他心里涌起对张氏的不满,对弟媳妇王氏也涌起了不满。俩人年轻轻的,居然不如母亲能抗事儿。
以后一定要把身体强壮,定为结亲的第一条。
贾代善辞世,直接得到益处的就是缮国公。他与贾代善同岁,他以为自己一辈子也就是侍郎的命,最后在侍郎的位置致仕呢,万没想到兵部尚书凭空会落到自己的头上。可他的高兴劲还没过了一天,就发现自己这兵部尚书是比不了贾代善的——只掌有一半的京营权。另一半在自己的下属、兵部侍郎胡枭的手中。
没对比就没有伤害。圣人接着又调动了一些将军,缮国公彻底明白自己在圣人的心中,怕是连贾代善的一半都不如。
尽管这样,缮国公还是非常高兴意外得到的兵部尚书官职。
再一个高兴的就是兵部侍郎胡枭了,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能分掌了一半的京营权力。但是再怎么高兴,他也明白要把自己的情绪掩藏起来。自己的顶头上司,现在最看不惯的就是分走他权利、害得他脸面减掉光彩的自己了。
还有一个内心忐忑不安的人,就是太子殿下。荣国公辞世,他发现自己在朝臣中失去最强力的支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