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是京里的众多人家欢欣的大节日,随着圣人出征的父亲、丈夫、儿子都回来。∫>
贾代善看着离家二年的儿子, 面色沉静冷凝, 整个人仿佛出鞘的利刃、又如刺出的长/枪,身体更加地魁梧结实, 双眼如电、气势迫人,目光扫到之处, 自己没防备都被吓了一下。所有的家丁仆妇, 都战战兢兢、不由自主地弯下腰,嘴里呐呐请安。
“恭迎大爷回府。”
贾代善明白,是贾赦还没有学会收敛身上的杀气。他笑笑招呼跪倒给自己和史氏请安的长子起来。
史氏也被这样锋芒毕露的长子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往椅背靠过去,想回避长子。
贾政今儿个没去岳家,王翰林特意允他休息一天,让他在家好好和兄长亲近,明儿有话问他。他见哥哥起来,立即上前请安。
“大哥, 你这两年可好?”
贾赦抬眼往贾政脸上一扫,贾政就往后退了一步,晃晃身子。
“大哥,你也恁吓人了。”
贾赦不以为意,笑笑说道:“我一切都好。你的学业如何?”
贾政有点小得意,不复三年前落榜的沮丧, “我岳父说我明年可以回金陵试试了。”
“好, 大哥祝你金榜题名。”
贾赦说着在贾政的肩膀一拍, 贾政一个趔趄,差点没被贾赦拍倒了。史氏刚要张嘴说话,贾代善拉她一把,把史氏差点脱口而出的责备给挡了回去。
贾赦伸手拉住贾政,抱歉地说:“老二,我在军营呆久了,身边都是糙汉子,手下没个轻重,你可别介意。”
贾政只好忍着肩膀的疼痛,勉强自己道:“看大哥说的,兄弟我不会介意的。就是大哥这手劲,对着侄子侄女,可要小心点。”
贾赦一笑,“谢谢二弟提醒。”
贾代善就说,“恩侯,存周,你们都先回自个院子吧,晚上一起吃个团圆饭。”
“是,父亲。”贾赦抱拳,给父母亲行礼后,告辞回自己的东院。
俩儿子都离开了,贾代善在史氏的殷勤服侍下,脱下迎驾的大礼服,换了家常服侍。
“老爷,”史氏在丈夫端起茶盏后,捂着胸口用惊魂不定的语气,表露她内心的恐慌。“老大刚才太吓人了,他差点把老二一巴掌拍倒了。”
贾代善安慰妻子,“他刚从战场下来,杀气重,你记得吩咐家里的奴才,最近都别招惹他。免得在他还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不仅会白受罪,就是填了性命也是可能的。”
史氏看丈夫说的慎重,赶紧让人吩咐下去。
“老爷,老大得多久才能……”史氏相信丈夫不会在这事儿上骗自己,刚才对上长子的眼神儿,她是真的感到害怕的。
“不好说,有的人快一点儿,三个月五个月就好了。慢一点的,有个一年半年的也就差不多了。也有一部分人,就说不准什么时候才能正常了。”
“老爷,这……”史氏这回是真的怕了,“要是老大总这样,那可怎么好?”
贾代善没直接回到妻子的问话,反而问她,“史氏,你还记得我刚回京城的时候吗?” 贾代善问完这句,眼神放空,眼睛里都是遥远的回忆。
史氏立即点头,二十多年过去了,一想起来仍是心中隐隐作痛。
“老爷,赦儿刚才可比你那时候还要吓人呢。”
贾代善苦笑,“为夫在边关待的时间虽比赦儿长,但是杀敌可不如赦儿多啊。他能拿到个将军称呼,没砍了鞑靼千颗人头,也得斩首八百的。”
史氏的脸色,马上就是一白。
贾代善看妻子的模样一笑,“不然,你以为赦儿的功勋怎么来的?那都是用鞑靼的人头堆积起来的。他这次随着圣人西征,又得了不少功劳,过些日子续功,应该能有个正三品的威武将军吧。”
史氏面露喜色,高兴地说:“真的?那可太好了。”
贾代善看妻子笑得如往日一样了,忍不住再次提醒她,“你要告诫老二莫招惹他,现在在他眼里,但凡逆着他的就该打、该杀的。莫让老二白吃苦头。”
史氏赶紧点头,她心里也告诫自己,老大杀了千八百的人了,也太恐怖了,自己也躲着点吧。
贾代善看自己的话收到预期效果了,遂低头慢慢饮茶,唇边的一缕笑意,一闪即逝。
张氏早早收拾好自己,带着俩孩子,在东院等着丈夫回来。一别二年,当年丈夫离开的时候,还不知道有女儿,如今女儿已经能满地跑了。儿子聪明伶俐,这些日子不住地在问她,“娘亲,爹爹是什么样?”
是什么样?
说起京城的大公子,那是美玉无双,俊美无匹,张氏悄悄在心里说,还略胜太子一筹呢。
张氏正和儿子说着丈夫呢,一个小丫鬟慌慌张张跑进来,“大奶奶,大爷回府了,和老爷一起回来的,现在荣禧堂呢。府里见了大爷的人,都说大爷可吓人了。”
张氏忙问,“大爷怎么了?可有伤了哪儿没有?”
丫鬟晃头。
张氏忙拉住要往外跑的儿子,叫奶娘抱着女儿,急急忙忙往荣禧堂去。
从儿子被丈夫抱回来以后,婆婆就不那么待见自己了。虽婆媳俩嘴上都不说,彼此心里也都明白是咋回事儿。张氏也就早上去请个安,其它时间就窝在自己的院子里,看看书、弹弹琴,再哄着一儿一女打发时光。
贾政娶亲后,偶尔地二房的王氏,也会过来坐坐。妯娌俩说起诗词歌赋也能聊到一起去,弹琴对弈也很投机的。可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张氏只能一遍遍看着边关传回来的家书落泪。
如今听说丈夫已经回府了,张氏的心头如同燃着了一把火,她带着孩子急匆匆地往外走,还没到院门口,迎面一个魁梧的大汉就挡住了她的去路。
“懿贞。”
呕哑难听的嗓音,却满怀情谊的一声,让张氏立即愣住了。她下意识地松开儿子的小手,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黑红脸色的大汉,捂住欲脱口而出的惊呼,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滚落下来。
这还是她那誉满京城的大公子吗?这得是吃了多少苦头啊!张氏的心立即就疼得揪到一起了。
她凝视着贾赦,嘴里呐呐道:“夫君,你回来了。”
“回来了。你还好?”
“好,好。”张氏推推紧紧拽住自己裙摆的儿子,“瑚儿,这是爹爹。还记得吗?”
贾瑚往张氏身后躲,眼前的人有种说不出的气势,他害怕。
张氏见叫不动儿子,从奶娘手里抱过女儿,递给丈夫。
“夫君,这是我们的女儿,您还没见过呢。”
平时总是爱笑的小丫头,到了贾赦怀里,和他一对眼儿,立即被吓得大哭起来。贾赦苦笑,把孩子递还给张氏,他知道是自己身上的杀气吓到孩子了。
张氏没想到女儿会大哭,且哭个不停,她惊慌失措甚是不好意思,一边抱着女儿拿帕子沾泪哄她不要哭,一边对贾赦说:“夫君,姐儿小,没见过您认生呢,过几天熟悉了就好了。”
贾赦看出张氏的窘迫和为难,故顺着她的话说:“嗯,嗯,过几天就好了。”
他也不勉强去拉缩在张氏裙摆后面,偷偷探头看他的贾瑚,带头往院子里走。奶娘接过渐渐止住哭声的大姑娘,张氏拉着儿子,跟在了贾赦的后面。
张氏打发丫鬟给贾赦备水,自己去给贾赦洗头发,贾瑚围着浴桶转圈。贾赦一看他,他就躲去张氏的身后。等贾赦洗好出来,贾瑚看贾赦已经是不那么陌生了。
贾赦带回来的十几个箱子,已经由跟着他的护卫送到东院里。
贾赦指着箱子对张氏说:“这些都是你的,你有空整理下。”
“父母亲、还有二房那里呢?”
“另外送过去了。”
张氏看儿子围着箱子好奇的不得了,就随意打开一个给他看。这箱子里恰巧装的是皮毛,一个色彩斑斓的虎皮,立即撞入贾瑚的眼睛。
贾赦看儿子的眼睛粘到虎皮上,就伸手掏出来抖开,对张氏说:“这虎皮鞣制过了,你让丫鬟缝个套子,以后天冷了当坐褥,暖和。”
张氏笑着应声:“好。”她就知道丈夫不论在哪里,都会惦记自己的。
贾瑚伸手摸摸,虎皮有些扎手,他缩手然后又去摸。摸了又摸,对贾赦问道:“爹爹,这是真的老虎皮吗?”
贾赦一看儿子好像不那么怕自己,肯和自己说话了,赶紧笑着回答:“是真的老虎皮,是爹爹亲手猎杀的老虎。”
张氏立即紧张起来,害怕得声音都发抖了,“夫君,你猎老虎?”
贾赦抬手想拍张氏的肩,但手掌停在了半空中了。他笑着说:“你莫紧张,你夫君的武艺高强着呢,区区老虎算什么。”
贾瑚现在看父亲的眼光都是崇拜了,他一下一下地摸着老虎皮,喜欢的不得了。
“瑚儿喜欢?”
“嗯。”贾瑚点头如捣蒜一般。他喜欢听故事,知道老虎是百兽之王。他还听过外祖父讲打虎英雄的威风,如今父亲亲手猎杀了老虎,父亲是英雄啊!
“爹爹,我长大了,也去打老虎。”
“好。”
一张虎皮,使得父子二人亲密起来,张氏带人收拾东西,贾赦在一边给儿子讲边关的那些英雄的故事。这边才收拾了三个箱子,张氏回头一看儿子已经坐到丈夫怀里了。
张氏看着抱着儿子的丈夫,眼泪又悄悄地涌上来。恰好小丫头进来问是否摆饭,张氏悄悄擦掉眼角的泪水,吩咐人把饭摆去里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