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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琏犹豫半晌, 还是推门进了梨香院, 走到正堂门口了, 才有婆子过来。*>

    “哎呀, 是琏二爷来了。恭喜琏二爷中了秀才。”那婆子脸色寡淡,不带半点谄媚。

    “老太太呢?”

    “老太太在佛堂给国公爷念佛经呢。”

    贾琏跟着婆子去了梨香院正屋改的佛堂。檀香缭绕中,贾母跪在观音像前, 双手合什, 在闭目轻声吟诵。

    贾琏轻轻走过去, 跪在贾母身后,却根本听不清贾母念的什么,看着贾母佝偻的后背愣愣地发呆。

    贾母念完, 又对观世音菩萨拜了四拜,双手撑着蒲团想站起来。贾琏赶紧起身, 抢在婆子前搀起贾母。

    “琏儿回来啦。”贾母仍是一向的慈爱声音。

    贾琏看着老太太消瘦了许多的脸颊, 搀着贾母往外走,把贾母扶到起居间坐好,才跪下给贾母磕头。

    “老太太一向还好?”

    “好,好。琏儿, 恭喜你是秀才相公了。”贾母看着一走一年多的孙子,满脸欢喜。

    “老太太,我中举了。”贾琏在贾母跟前低声说着。

    “中举了?琏儿,你中举了?”贾母惊得声音都变了。

    “是。”

    “哎呦, 我的好孙子。”贾母抱住贾琏的头, 摩挲这贾琏的后背, 不一会儿,贾琏感到自己的后颈和肩头潮湿了。

    “祖母,您,您别哭啊!”

    “老太太啊,是高兴的。”贾母扯贾琏起来,拉贾琏坐在自己身边。拍着贾琏的手,口里连声说:“好,好。你是个好的。” 复又泪水涟涟。

    贾琏只能拿帕子给贾母沾泪水,那想到越沾越多。贾母拿过贾琏的帕子自己搽脸,边搽边笑着流泪,“老太太啊,是高兴的,高兴的。人老了,遇到高兴事儿,就这样。”

    贾母哭了一阵子,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琏儿啊,如今祖母也没什么好给你的了。这是你祖父随身佩戴了多少年的,随你祖父出征、上朝……你祖父走后,老太太也贴身戴二十多年了。原想以后就带进棺材了,现给你吧。你要好好努力,也戴着它站到你祖父的位置。”

    “祖母,”贾琏不敢接这尤带着体温的玉佩。他听凤姐说了,老太太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留在荣庆堂了。

    “拿着吧。你不像你瑚大哥哥,珠大哥哥见过你祖父。你拿着这玉佩,就当见到你祖父了。这家里,只有你——才能完成你祖父的心愿了。”

    “祖母,您还是留着傍身吧。”

    “傻孩子,你父亲是我亲生的儿子,你还担心他委屈我不成。拿着吧。我在这里越住越安心,这家现在有你父亲,再以后有你,也不用我操心,也不用我担心了。”贾母把玉佩系到贾琏的腰带上。

    “跟你姑父好好读书,像你大舅舅一样考个状元,祖母也好告诉给你祖父,让他也高兴高兴。”

    “是。”

    “和你姑父说,老太太谢谢他了。”

    “祖母。”

    “去吧,你姑父明天娶亲,你去帮忙吧。”贾母推贾琏离开,“我要去歇歇了。”

    贾琏把贾母搀扶到后舍,见床褥仍是贾母之前用的,摸摸褥子也厚实,暖和,看看屋里的摆设虽简单、但也不缺什么,就是茶具也精致。起身给贾母倒了一杯茶,见仍是贾母惯爱的老君眉,才放心地说:“祖母,过几日,琏儿再来看你。”

    贾琏的细致,贾母都看在眼里,心里叹息一声,这是个心性好的,以往倒忽略他了。

    “去吧,好好读书了。”

    贾琏走后,贾母躺在床上,心痛如绞,眼泪从紧闭的双眼,汹涌流出。琏儿跟着林海学了一年多,就考上举人。要是当年王氏同意送珠儿去江南……

    唉,王氏那毒妇,她害的不是敏儿的孩子,害的是她自己的珠儿啊!

    贾母恨一会儿王夫人,更放心不下贾政,自己疼了护了一辈子的儿子,那能对付得了自己公婆那样奸诈的人教养的老大。政儿啊,怕是连骨代皮,都要被老大扒得干净了。

    老大为张氏和瑚儿,恨上了自己和老二夫妻。只看他把自己禁锢在梨香院而后不闻不问的利落手段,以后也不会轻饶了老二家的和王家了,国公爷,您千万保佑元春能得了今上的青睐,保佑老二和宝玉,能在老大手里逃得了活路……

    贾母想到贾代善,心里涌起从来不曾比过此时的难过。唉,国公爷,妾身拱老二这一房为荣国府出头,真的是以为老大再不能出头的了,真的是为了国公府啊。

    贾母呐呐自语,反复念叨真的是为了国公府,真的为了国公府……声音越来越低……

    贾琏在回林府的路上,问林谦有什么要他做的。

    林谦笑笑说:“都安排好了,表公子明天帮着老爷喝酒就成。”

    贾琏笑得林谦晃神。

    回去见林海,林海给了他一叠纸,“琏儿,这是明天要来林府的客人,你先记熟了。”

    贾琏接过来,略看了看,发现名单上的人基本都是礼部和翰林院的,个别是其它部门的,人名后面标着职位、与林海的关系。

    “拿回院子里好好背,别给别人看到了,晚饭后过来检查。”

    贾琏应声回了院子。院子里的前一进是有他的书房的,贾琏背到吃午饭,安儿过来喊他,才收了手里的东西,跟了安儿回去。

    凤姐看着贾琏边走边蠕动嘴巴,迎上去问道:“二爷,你这是念什么经呢?”

    “噢,林姑父让我背的东西。”贾琏被凤姐唤回神儿,“凤儿,说念经,我想起老太太来。你常去看老太太吗?”

    “开始早晚去,老太太不给进的,后来老太太说,五日来一次吧。前儿个才去的。”

    “妹妹那里呢?”

    “迎春跟在太太身边住,倒没空儿去过。可有不妥?”

    “凤儿,你有空给妹妹换个嬷嬷照顾,她那奶嬷嬷把她的首饰、月例银子都拿去赌牌喝酒了。要不是我今天回去了,而妹妹连出门的新衣服都没有,太太竟克扣成这样。”

    凤姐哪里不知道迎春的窘境,以前看贾琏不在乎迎春,与探春一般对待。现见贾琏上心了,赶紧叫安儿,“平儿,你现在回去,看二姑娘缺什么,从我那里拿,都描补好。”又拉着贾琏袖子说:“二爷,都怪我。姑娘们以前都在老太太跟前,每天见着都好好的。这也才一个月的功夫……”

    凤姐接过平儿手里的布巾,给贾琏搽手。“老爷不让太太管家,太太就揉搓我,每天的大事小事都要过去再说一遍,没有一个地方,做的是对的。从早上睁眼开忙,然后就去太太跟前,站到晚上太太休息……”

    贾琏握着凤姐的手,心疼起来,“她怎么敢?她没养过我一日,以为自己是我亲娘吗?”

    “二爷,我做媳妇的,可就等着二爷回来,给我做主呢。”

    “好凤儿,你放心了。”贾琏抬手抹去凤姐眼角的一滴要落不落的泪珠。

    夫妻二人坐下来一起吃饭,“凤儿,你那边事儿多吗?”

    “不多,李老大人家今日上午来铺陈了新房。倒是要留那几个媳妇吃饭的,可人家说回去还有事情忙,也就随她们了。二爷呢?”

    “我明天陪姑父喝酒就好。”

    凤姐就心疼了,“二爷,找珍大爷和蓉儿来吧,你一个人怎么行呢?”

    “好主意,你赶紧打发人送信去。我的小厮、长随都留在江南了。”

    凤姐疑惑。

    “嗯。本来想考完试,回程经过扬州,接了他们一起回来,可赶时间就顾不上了。”

    凤姐赶紧叫平儿去吩咐昨天带过来的人跑腿,让蓉儿下午来一趟。

    晚饭后,贾琏去林海跟前背诵白天给他的那几页纸。从贾琏进来,贾赦就盯着贾琏腰间的玉佩看,等贾琏背好了,林海也注意到贾琏腰间的玉佩了。

    “琏儿,这玉佩,老太太给你的?”

    贾琏一贯的对上父亲就发怂,“是,祖母说她贴身戴了二十年了,让孩儿好好努力,以后也戴着它站到祖父的位置。”

    贾赦湿润了双眼,“你好好戴着吧。你祖父去世的时候,我怎么也找不到这玉佩,原来是给老太太收去了。这是太上的爱物,先帝给太上的。后来你祖父出征的时候,赐给你祖父了。”贾赦对玉佩来历熟悉得很。

    在林海的印象里,贾代善始终都戴这一块玉佩,原来是有这缘故的。

    贾琏手忙脚乱去解玉佩,“父亲,还是您收着吧。”

    “瞧你这熊样,给你了,你就好好带着。用心读书,莫辜负了你祖母对你的期待。”

    “是。”

    林海看着贾琏走远了,才对贾赦说:“大哥,何必对孩子这么凶。吓得孩子都不敢和你亲近了。”

    “我这是儿子。不是该娇养的女儿。”

    林海对上这状态的贾赦,知道是讲不明白道理。“大哥,玉儿想留迎春做伴儿,多住些日子,你看可好?”

    “行,以后一直住你家都行。邢氏那性子……我那府里,等琏儿走了,慢慢收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