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水墨恒相当于半道截胡,将李如柏带走了。
李成梁望着渐渐远去的人马,表情看上去十分复杂,至于他到底在想什么,自己似乎也说不太清。
而李如松虽有不甘,可毕竟不用在父亲与弟弟之间为难纠结,心里头其实带着几分喜悦,感激水墨恒在这个时候出现。
只是,他担心另一个问题,想着弟弟这一去,父亲之前的计划到底变还是坚持不变?
父子俩伫立风中,彼此沉默了好大一会儿。
“爹,咱们回。”
尽管李如松提醒了一句,可李成梁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没有任何回应。
……
李如柏的姿态变化很大,准确地说是心态:从最开始因为被水墨恒劫持,而对水墨恒抱有很大成见。
到后来,又被押至鞑子军营中,对水墨恒仍是一副仇视的姿态,平常一举一动都表现出极其的不配合。
再到后来,被要求当着众将士的面下跪磕头认罪,那时对水墨恒简直咬牙切齿恨之入骨。
直到水墨恒让张简修给他松绑的那一刻,他才开始对水墨恒另眼相看,觉得这个人有不平常的一面。
也就是从那时起,他的心态逐渐发生转变。
其实,这一点水墨恒也看出来了,而且当面问过他。
人都是这样,如果对某个人心中装着愤恨,那他做什么都让人生气讨厌;可如果心中装着爱与崇拜,那完全不一样,他放个屁都是香饽饽的。
态度决定一切,神仙放屁叫神气,嫦娥放屁叫仙气,没人觉得臭,正是这个理儿。
所以,水墨恒后来的行为,如放下私怨反咬速把亥一口,为了救水蛋不惜一切代价,胆大细心让莫颜前去蒙古鞑子营寨……都让李如柏感到震惊、汗颜。
这才有了他决心帮助水墨恒一次,背着父亲和大哥,想方设法从广宁城调来一千头牛一千头羊。
现在,他感觉任务算已完成,能给水墨恒一个交代了,心中竟升起几分荡漾之意,笑问:“水少保,为什么你会突然杀到呢?难道你料到我会遭遇父亲的百般阻挠?”
水墨恒笑而不语,心想这么简单的逻辑还用问吗?先前已经派人向你父亲借,你父亲不肯;而你想绕过你父亲,分明不是与他唱对台戏的节奏吗?他岂能让你轻易如愿?
关键是,你偷偷混进军中,这笔账你父亲还没跟你算呢。这下又去打他的脸,他不生气才怪!
而在广宁城,你做任何事,想绕过你父亲,没门儿,简直就是白日做梦!
“越来越觉得,你真是个神!”见水墨恒也不搭话,李如柏覥着脸逢迎道,“不说你为什么会突然杀到,单说你杀到后那几句听似十分简单的话,却让我爹哑然,将他的嘴封得死死的。我当时就想冲你竖大拇指,太有才了!”
水墨恒依然不搭话,只是心里得意,你丫不会现在才看出我有才?那你这智商……
虽然没有得到回应,可李如柏一丁点自讨没趣的感觉都没有,稍顿了顿接着又问:“水少保,牛羊你都看到了?”
这不废话吗?你以为一千头牛一千头羊像爬行的蚂蚁,能藏着掖着还是怎么着?
水墨恒继续沉默不言。
此路不通,那就再选一条。李如柏扫了一圈儿,发现跟屁虫张简修居然没来,这太意外了,好奇地问:“水少保,为什么这次带着杨将军出行,张简修呢?”
你妹!小爷我就在你眼前。
张简修当然来了,只是不再以他本来的面目出现,而是乔装成杨燮副将的模样。
跟随而来的杨燮,正是张简修所扮。
他一边在暗骂李如柏,一边又在称叹水墨恒的易容术实在高明。
张简修暗自欢喜。
唯一感到不爽的就是,扮作杨燮的模样,便不能像往常那样挤兑、怒斥李如柏了,暂时便宜了这家伙。
“他这公子哥儿,身体状况就是不咋滴,昨晚睡营帐受凉,加上担心蛋蛋,所以早上一起来便感觉头昏目眩,病倒了。”
“哦,原来如此!”李如柏点点头,随意瞅了“杨燮”一眼,也没说什么。
“智商急需续费的家伙。”张简修心里不仅鄙视,而且愤怒,“幸好病倒的不是小爷我,不然你一句安慰的话儿都没有,好像还幸灾乐祸似的,真特么欠抽。”
见水墨恒终于有了回应,李如柏更加来劲儿,笑呵呵地问:“水少保,接下来如何将蒙古鞑子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啊?这应该是一件非常有趣的事?”
水墨恒忽然将脸上的笑意收了收:“严肃点,救人第一。”
李如柏一个激灵,赶紧肃容。
小样儿,给你几分好脸色,你便荡漾了,张简修在旁边,差点儿没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
好在李如柏的心思压根儿不在“杨燮”的身上,所以没有察觉。
“这次多亏了你。”水墨恒由衷地说。
“不成敬意,举手之劳而已。”李如柏自吹自擂,“在辽东,我还能刷脸。”
“假如我没及时赶到,你说你这剑都架在脖子上了,是抹还是不抹啊?”
“……”李如柏尴尬一笑,“我也没想到我爹非但不劝止,反而极力怂恿……”
水墨恒感慨道:“都说知子莫若父,可这世上,真没几个做儿子的懂得父亲的心啊!你爹正在气头上,你却以性命威胁他,你这不是病急乱投医自讨苦吃吗?演技马马虎虎还算凑合,可不谙心理学,演员的自我修养还有待提高啊!”
“简直就是个大白痴!”张简修心里又不禁狂怼一句。
“我能感受到,我爹平时对我可好了,所以我才敢不经他同意偷偷混进军中,没想到这次他生那么大的气。若非水少保及时赶到,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说起抹脖子的事儿,李如柏心有余悸。
“以后不要轻易拿自己性命开玩笑,况且这种玩笑你也得分人分时候。你爹怂恿你抹,看来他懂你比你懂他要多得多。”
“不怕水少保笑,我是不敢真抹的……”李如柏脸色微微一红,有点不好意思。
“不过为了承诺,你敢这么做尝试,我还是给你点赞。”
“多谢了!”李如柏拱手,接着弱弱地问道,“那我真的能称呼水少保一声‘兄弟’吗?”原来他惦记着水墨恒刚才称兄道弟的事,似乎对这个很感兴趣。
“这,这个嘛——”水墨恒却犹豫了一下,心想这是当时应景的话,你还当真啊,我的天!兄弟岂能随便认?责任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