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简修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而且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情。给人的信息就是:让我骄傲的,并不是我的父亲和我的出身,而是我自己的所作所为,因为我的名字叫张简修。
其中一名死士不禁嘀咕挤兑了两句:“你若不是首辅的儿子,李成梁会巴结般地接待你?我看你住在总兵府也乐在其中,若是我们这般贫苦子弟,肯定与他们话不投机,住不习惯。”
“切,你懂什么?懒得跟你们说。”张简修听了,夷然不屑地送去一个白眼,然后冲水墨恒笑道,“大哥,你不会也这么认为吧?”
水墨恒漫不经心地回答:“不重要。”
张简修却收敛起笑容,极其地认真:“那怎么能不重要呢?他们如何看我,我根本不在乎,但我十分在乎大哥对我的看法。”
“那你说吧,为什么心甘情愿住在总兵府?”
“当然是想帮助大哥呀!”张简修眉毛向上一挑,甚是得意,“我时刻跟在李成梁身边,他若采取什么对大哥不利的举动,我会第一时间向大哥汇报的。而且我正准备偷偷地搜集他贪污受贿的罪证,等回京后禀报父亲知悉,看他还敢那么嚣张不!”
“嘿嘿,就凭你?”水墨恒摇了摇头。
“怎么?大哥小瞧我?”
“不是我小瞧你。第一,李成梁贪污受贿的罪证,不用你偷偷摸摸地搜集,你要想知道,我现在就可以说给你听……”
“啊?”张简修瞪大双眼,讶然道,“大哥早已暗中搜集过?”
“我不用搜集。但重要的,我不是想告诉你这一点,而是另外一点:即便你搜集到什么,你父亲也不会把他怎么滴,明白吗?”
“为什么呀?”
“原两广总督殷正茂你认识吧?”
“认识,父亲经常提及这个人,但我没见过,只知道他是父亲的同窗好友。”
水墨恒慢条斯理地说道:“你还太年轻,对政治没有那么深刻的了解。告诉你吧,咱大明不贪污受贿的官员,你从南京找到北京,也找不出几个来。李成梁他不仅控制着辽东的军事,而且还控制着整个辽东的经济命脉,怎么可能没有贪污受贿的劣迹?”
“我父亲最憎恨那些贪污受贿的官员,难道还会包庇他吗?”张简修不解地问。
“你说得没错,你父亲是非常憎恨贪污受贿的官员,但你父亲喜欢循吏讨厌清流,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张简修摇头不知,毕竟他与他父亲很少谈及政治。准确地说,是张居正根本不会将政治拿到自家饭桌上说。
“举两个简单的例子,循吏代表人物殷正茂、李成梁,而清流典型代表人物是海瑞。殷正茂贪鄙的性子比李成梁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你父亲非常喜欢,所以一直重用;但青天大老爷海瑞呢?你父亲干脆让他闲置在家。因为在你父亲眼中,清流一派压根儿不会当官,只会害人害己。”
张简修静静地听着,似有所思。
水墨恒接着说:“这就导致殷正茂李成梁他们即便贪污受贿,你父亲也会网开一面不予追究,因为他们都是镇守边疆的大吏,擅于为官,可谓造福一方百姓,功劳要远远大于他们的过失。李成梁在辽东的地位有多高你也知道,辽东子民将他奉为天神。这也是我为什么没有杀他的原因之一。”
“哎,大哥是不是觉得我的想法十分幼稚?”张简修悻悻然,摇头叹了口气。
“莫非你觉得自己很成熟?”水墨恒带着几分调侃。
“这么说,即便李成梁贪污受贿再多,我父亲也不会动他一根毫毛?”
“肯定的啦,不仅不会动他,还会大大褒奖他,颁给他足够多的军功供奉着,不然辽东交给谁镇守啊?”
“没有他李成梁,辽东难道就会垮?”张简修不服气。
“垮不垮先不说,但某些人确实无可替代。就像几年前的两广,没有殷正茂还真不行;如今这辽东,没有李成梁也不行。这是我们不得不面对、不得不尊重的事实。”
“那我呆在李成梁身边还有个卵子劲?”
“别介啊,当个内应也好。”水墨恒鼓舞道,“怎么说,你呆在李成梁身边,他会有所戒备,不会肆无忌惮。”
“那,一切听凭大哥做主便是。哦,对了,听说大哥要向李成梁借兵攻打蒙古鞑子营寨?”
“不是攻打,而是去救蛋蛋。”一说到水蛋,水墨恒不禁皱起眉头,心里有几分忐忑。
“大哥,我看你还是别向李成梁那鸟人借兵了。”张简修警惕地提醒,“万一他使坏,借给你的兵不听指挥,或残兵老将不中用,到时候岂不是玩火*有苦说不出?”
“小子,有前途!”张彪冲张简修竖起大拇指,难得说几个字。
“主子,张简修说得有道理,李成梁对咱们自始至终都没安什么好心。”姜昌平也立即附和道。
“那你们说,如何救蛋蛋?”水墨恒轻轻地问,“这个时候,我们只能不计前嫌。你们想想,咱接连摆了蒙古鞑子两刀,他们指定恨死了咱们。而李成梁是我们可以团结的力量,如果不争取,那我们在辽东面临的局势是不是更加严峻?”
“可李成梁不一定愿意团结咱们啊?他可是一个背后阴人的小人。”张简修鄙夷地质疑道。
水墨恒却不认同:“放心,在没有擒住速把亥之前,他至少不会与我面对面公开反目叫嚣。咱防着他下黑手便是,所以你还是回到他的身边去。至于他贪污受贿的劣迹,就不必浪费时间搜集了,你父亲不会因此而治他的罪。”
张简修点点头,“哦”了一声。
水墨恒正准备交代两句,让张简修帮着打听一下那个赵立如今身在何处,忽然听见府上一名士兵在门外禀报道:“水少保,总兵府外有人求见。”
“谁?”
“是一位女子,她说是少保夫人。”
水墨恒一个激灵,豁然站起,脑海中立马闪现出莫颜的影子,暗自忖道:“她还是来了……”
“少保夫人?”死士们一个个惊讶,不约而同想到一块儿去了:当下辽东的局势如此严峻,在这个节骨眼儿上,女人最好就不要掺和进来吧?已经死了一个,又来一个?前车之鉴,后事之师啊,福焉?祸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