殳芃的话稍稍一停,便能立即感觉到,营帐中死一般的沉寂。锦衣卫们全都屏息敛神,乖乖地接受训斥。
“说话呀!”
“动手啊!”
“你们不是做梦都想要银子吗?”
“伸手拿呀!怎么啦?不会呀?还用我教你们吗?”
这夹枪带棒的话……
每一句从殳芃嘴里蹦出来,都像是一记重重的棒槌,槌在锦衣卫们的胸口上。
终于有一个忍不住,从队列中走出来,说话的声音有点哽咽,正是训练晕倒的张瑾瑜。
“头儿,我知道你不高兴,求求你别训他们了,全是我没用,若非我不堪重负晕倒在地,兄弟们便不会起哄,嚷着要离开。你要骂就骂我一个人。”
“哟,看不出来哈,你还挺讲情义的嘛!”殳芃明显带着讥嘲又辛辣的口吻。
“头儿,其实都是兄弟们讲情义……”
“去你娘的,马勒戈壁,你以为老子傻呀!跟你讲情义?可跟老子呢?皇上将你们交给我,保护陈太后和天上人间。而你们被人秒了,训练还嫌辛苦,特么的不争气,这不是丢老子的脸吗?”
殳芃气儿不打一处来,心中似有无限的委屈,说话像连珠炮,不给人一丝喘息的机会。
“是,水少保是不怪你们,有他的亲笔书函,皇上也不会惩罚你们,你们可以安心地走了,可老子觉得耻辱。”
“你们是锦衣卫,虽然主要职责并非作战,可也算高级特工,行事一向干净利落,令人谈之色变的角色。”
“可你们吃不了苦,抱怨这,抱怨那,这不是妥妥的临阵脱逃又是什么?我是你们的头儿,让我脸往哪儿搁?噢,我觉得耻辱,你们难道觉得光荣吗?啊?”
还是张瑾瑜先开口:“头儿,对不起,我,我决定不走了。”
“头儿,我也不走了。”
“我也不走。”
“……”一时间嘈嘈杂杂纷纷响应,似乎个个都有悔改之心,决定留下来。
“全给老子滚蛋——”
殳芃大喝一声,唾沫横飞:“机会老子已经给过你们一次,现在想留下来,没门儿,两百九十个,全给老子滚。老子宁可丢尽这次脸面,也绝不收留你们这群王八蛋。来,一人拿走十两,动作快点,收拾行李,随我马上出发。”
张瑾瑜“噗通”一声跪下,滑落两行清泪,央求道:“头儿,请你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紧跟着跪了一大片。
“头儿,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再给我们一次机会,头儿!”
“……”
“晚了。”殳芃愤怒地一摆手,转身而去,边走边大声说:“给你们十分钟时间,十分钟之后营帐外集合。”
走出营帐的那一刻,殳芃鼻子一酸,感觉一颗心被什么东西压着似的,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来,擦了擦自己涩涩的眼睛……
营帐内。
锦衣卫一个个垂头丧气。
张瑾瑜黯然言道:“是我连累了大家,惹头儿生气。”
“头儿生气也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他觉得对不起水少保,有负皇上对他的托付。”其中一名锦衣卫安慰。
“可我是事件的*。”
“头儿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咱说什么都不顶用了,还是先随他进京,再作打算。”
又有一名锦衣卫,脑洞大开地建议道:“等缓和一阵子,咱们再恳请皇上,看有没有机会重新调过来。”
“咦,对呀,我怎么没想到?皇上和太后对水少保那么好,说不定会答应呢。”立即赢来附和。
“看来也只能这么着了。”最后大家几乎达成一致,“但水少保送的钱咱不能要。”
就在这时,殳芃狂躁的声音又飘进来了——
“特么的,你们这群王八蛋,钱都支出来了,若是不要,老子如何向水少保交代?”
喊完这句话,殳芃声若蚊蝇般喃喃自语道:“别怪我,宁可让你们觉得欠水少保的人情,也不能让水少保觉得愧对你们呀!这事儿毕竟是你们有过在先啊……”
营帐内又是一片死寂。
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过了一小会儿。
一名锦衣卫小声道:“原来头儿就在外面。”
张瑾瑜提议:“要不,我看大家还是将银子收下,别让头儿在水少保面前难做。”
这样,大家开始磨磨蹭蹭地取银子。取完之后,发现还剩一百两。
然后,有人轻轻问:“这是给头儿的吗?”
“给你妈!”
“王八蛋!
又是殳芃从营帐外传进来的两道骂声。
问话的锦衣卫吓得浑身一激灵,连忙捂住嘴巴,一双怯怯的眼睛偷偷瞟向营帐外,方知自己一时情急问错了话,头儿明明说过那是水少保为饯行送的银两。
其时,只有后来决定要走的十二名锦衣卫没有收拾行礼,其他两百七十八人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只等头儿一声令下。
“集合!”
“出发!”
在殳芃的大声叫喊中,锦衣卫依次从营帐里走出来。除了那十二人,其余都背着一个小包袱。
但手中全部拽着十两银子。
只是没有一个脸色好看的。
殳芃横扫一眼,目光甚是犀利,突然高声斥道:“全给老子打起精神,别在这里丢人现眼,回到京城还让人瞧不起。”
“头儿,你眼睛怎么了?”张瑾瑜关切地问,发现头儿的眼睛红了一圈儿,刚才营帐里头还好好的。
“关你屁事!”殳芃怒目相向。
“头儿,咱们要不要跟陈太后、水少保说一声再见?”又有一名锦衣卫弱弱地问。
“还再见个毛啊?永远不要见了,老子看见你们都烦。别鸡ji巴废话,马上出发。”
殳芃绝不是那种文质彬彬的人,可也从未像今天这样暴躁过,粗话动不动喷薄而出。
锦衣卫再也不敢说什么了。
殳芃自己跳上一匹马,振臂一举,带领两百九十名锦衣卫,面色沉重地向着京城方向进发。
没有聚餐。
没有饯行。
他也不让其他锦衣卫送行。
似乎这一别,与那两百九十名锦衣卫彻底划清界限,从此再无任何交集,最好形同陌路……
水墨恒静静地看着他们离开,只是没有出来。他心里很清楚,只要自己一现身,局面肯定立即扭转。
完全可以想象得到,那帮锦衣卫肯定会下跪求情。
黄飞就在水墨恒旁边,不解地问:“主人,其实那帮锦衣卫已经后悔,为什么还让他们离开呢?”
水墨恒悠然回道:“我的目标是将这批锦衣卫训练成战士,而战士绝不允许优柔寡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