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出来了?
青鸾倚在巷口,迷茫地张望而去。∠>
日头偏移,东垣城染上了一丝暮色,粗麻短打的农夫行色匆匆,赤膊的懒汉杵在街边闲聊,两个小孩子在其中穿梭奔跑,转眼便消失了。
大秦以功绩论英雄,这些年少与大昭交战,亦没有入四野攻山开荒,平民无功加身便无出头之日。论读书治国,这些农夫商人之后,更鲜有与氏族之子相比之能力。
所以在这太平日子,东垣城大部分民众皆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庸碌碌生活,不作任何他想,稍显麻木不仁。
街道两旁虽是招牌林立,但许多店铺已经打烊关门,街上透着一股散漫陈旧之意。一个骑士打马而过,卷起一阵阵灰尘,扬长而去。
青鸾认得这里是城南十六街,贫民走商聚集地,这里买卖便宜划算,自己往日也常与姐妹们来逛,流连忘返。
她抬头眺望,建立在山丘上的秦府,地势比城中其他街道都高,此刻正笼罩在阳光之下,犹如天府驾临人间。
望着那宏伟建筑,青鸾有些恍惚,她习惯于从秦府俯瞰东垣城,看街上行人如蚁,熙熙而来,攘攘而去,忙碌人生。
这么多年,却第一次认真地从外看这座威严府邸,如尘埃般卑微,自心头横生。
青鸾真的逃出了秦府,只是她不再是侍女,而是弑主之人。一想到如此府邸要自己的命,无边的压力便堵在她的心头,令她几乎崩溃。
青鸾咬唇将泪水抹去,暗自细想道,倘若连她自己没能预料到可以逃出秦府,那么其他人肯定也没想到。
若自己能把握机会或许真的能逃离这东垣城。
只是此刻天色已近傍晚,东垣城自古宵禁,此刻定已封门。宵禁之后唯有氏族子弟自由来去,又或者有秦府通行证。
从哪取来通行证呢?
青鸾抿嘴细想,忽而忆起城西一家药铺暗地里经营暗道生意,自己若能从那里买来通行证,便神不知鬼不觉出城门,入大秦四野之中了。
青鸾轻叹,她原本并不需要费脑筋想这些,因为此前有神人助臂,自己便乖乖躲在他怀里便好了,谁知道如今成了这幅模样?
青鸾秋眸中尽是担忧,转身望去,在巷子那头那个天仙下凡般的男子,正七扭八歪地晕睡在麻袋上,双目紧闭,剑眉微皱。
这个可恶的家伙呐。把她带到这里,还没有走两步就捂着额际,沉默不语地倒在了麻袋上,晕了过去。
青鸾见状连忙摸上他的额头,发现竟是冷凉如冰,不带一丝温度。又试探性捏了捏其他部位,发现也是如此,简直不像一个活人!
而且男子脸色苍白,眉头紧锁,虽然长着一副阳刚英武的容颜,却如此病弱不堪,好似下一刻便要死去一般。
“你怎么了?如今可不是睡过去的时候呀!”
青鸾几乎要随他一同晕过去,她用力地摇着素衣男子的手臂,发现他双眼紧阖,倘若不是有微弱鼻息出入,根本就是一个死到不能再死的死人。
青鸾又尝试背起他,谁知道这男子竟然似有千斤重,险些把青鸾羸弱的柳枝都压折了,只得欲哭无泪地放弃。
自己这一天尽是遇到些怪人怪事,自己生下到如今十六年来,从来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上天为何要这样对自己?
究竟要怎么办?
青鸾紧咬薄唇,急得直跺脚,她跑到巷尾又将方才动作在男子身上重复了一遍,却不见他他动弹稍稍一下。
青鸾还曾以为这个救下自己的男子是修行者,谁料这人弱得这么离谱,好像病秧子一般。
她不知这个男子经历了什么,她甚至不知道他姓甚名谁,从哪里来。
自己要抛下他独自离开吗?是啊,任旁人多么手段通天亦不过是过眼烟云,到了最后时刻,原来得靠自己。她是一个普通人,唯有行普通人的路。
她转念之间便下定了决心,立即是背起包袱,跪在地上朝素衣男子磕了一个响头,声音微颤道:“我还会回来找你的。”
话音落下,男子当然没能回应,她轻叹了一声,便拽进包袱消失在了巷口外的暮光之中。
暗巷里陷入了一片死寂,忽而一只硕大的老鼠窜了出来,消失在了麻袋某处,竟然连看都不看素衣男子一眼。
日暮西斜,这偌大的东垣城,在转瞬间便发生了许多事情,时间一分一刻过去,更有无数暗流涌动,许多人正抄起刀剑奔走,一部分人有所察觉,几个人冷眼旁观。
还有人,似乎要长睡不醒。
不知过了多久,这一条人迹罕至的陋巷,终于有了动静。
“咳咳。”
巷中尘埃纷扬,惹得咳声阵阵。
素衣男子缓缓睁开眼眸,终于是轻咳着转醒了。
他如愿以偿睡去,醒来果然神清气爽,脑中一切知识,在睡梦中尘埃落定,各自在脑海中找到了归所。
他是这个世间的新生儿,却生而知之。
他塑成之时,曾看到世间一切,万事万物早已存于他脑海之中。
他知道自己处于巷中,头顶遮盖之物,叫做瓦。
手中之物,叫崆峒镜。
镜仍缺一角。
素衣男子轻叹了一声,道:“又到哪里去了?”
不过是睡过片刻,青鸾就消失不见了,看来自己以后还是别睡了。
“麻烦。”
素衣男子双手撑在麻袋上,身形一动,便消失在陋巷纷扬尘埃里——
落到了东垣城某处装潢华贵的酒楼长檐之上,脚下牌匾是金漆书成的玉露楼三字。
他悄然站立,纹丝不动,便成了一尊雕像,似乎天生便在那里,与客栈互为一体。时至傍晚,街上酒客三五成群在他脚下涌进酒楼,舞姬在栏边调笑着,偶尔数人仰首与之谈话,也无人发现他。
相反,远处贫民区如同死寂。
素衣男子徐徐移动目光,越过绵延不断的街道楼阁,落到了远方。
忽而,他深邃双目定格在城西某处,那里矮楼破旧,贫民熙攘来往。
他似乎能看透无数院墙房屋,越过桑下马车,在他的眼瞳中,映出了一间藏在深巷中的药铺子,铺名叫做——三德堂。
三德堂明面是药材铺,却在暗地里专营暗道生意。谓之暗道,自然无善恶之分,江洋大盗,杀人越货者,也来者不拒,唯利是图。
这不快要打烊时候,便来了个丫鬟打扮的姑娘,掌柜脸色不变,却知道有事上门了,他停住算盘上拨弄的手,静静地看了她一眼,问道:“姑娘买什么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