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人也是个识趣的，他们走到宁氏那儿，她说了几句之后便先离开了，将空间留给她们母女俩说体己话。
“瘦了些，不过看起来气色很好。”宁氏并不是那种迂腐之人，她并不觉得女儿嫁了人了便该乖乖留在府里相夫教子，之前羽墨去郴州，她也只是担心女儿的安危，如今看到她气色极好，心里的大石头这才算是放下了。
“娘的气色也很好。”羽墨习惯性地伸手给娘亲把脉，只一会儿便收回了手，笑着说道，“看来娘亲有听话地用药膳。”
羽墨特意为调理宁氏身体，写了不少药膳的方子，宁氏毕竟体虚多年，想要和常人无异恐怕是不容易，但是只要坚持调理，再活个一二十年也不是难事。
“你费心为娘亲调理，娘亲自然是不能不争气的。”宁氏的笑容很恬静。
如今她最大的心结没有了，女儿家人了，和爹娘也恢复了联系，平日里陪着大夫人说说话，偶尔也会参加夫人们的聚会，她性子淡，不容易得罪人，又是萧家长媳的生母，众人自然也不会怠慢了她。
之前宁氏缠绵病榻，最大的诱因是心思郁结，如今她只恨不得能多活几年，能亲眼看着外孙出生，能抱一抱亲一亲，所以她自然是要好好调养身体的。
“之前女儿还在担心日后娘的身体，如今看来是不用担心了，爹那边……会时常过来吗？”羽墨犹豫了一下，还是关心了一句。
宁氏微微一怔，旋即又浅笑着说道：“偶尔会过来坐坐，喝一杯茶，闲聊几句。这些年，其实我们都不容易，娘病了那么多年，他其实也是在官场打拼，我想他心里有些苦也是很难启齿的。如今我们都老了，许多事说开了，反而倒是像……朋友了。”
爹娘像朋友这样的说法，倒是让羽墨有些诧异，在她看来她爹就是个淫浸官场多年的老狐狸，不论在外头还是在府里，永远都是戴着一张假面具的老狐狸，可是现在被宁氏这么一说，她忽然又觉得兴许这些年他确实很辛苦，一个没什么背景的人在盛京十多年能坐上尚书之位，他所经历的一切只怕也确实不为外人道也。
“如今想想，娘后悔吗？”羽墨低着头，看着手里的茶杯，轻声问道。
这个问题不过几个字，却仿佛将宁氏问住了，她的脸上划过些许复杂，从茫然到失落到平静，仿佛回忆了从前的一切，到最后只听她回答道：“不悔。”
羽墨诧异，她本以为宁氏是后悔的，她抛弃一切来到盛京，却没有得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一切，就连活下去都有可能成为奢望，她竟是……不后悔吗？
“娘这个人啊，认死扣，倔强固执，你外祖父从前气得差点跟我脱离父女关系时便是这么说的，他其实没有说错，我确实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一旦爱上了便是一辈子的事……”宁氏轻笑着说道，“即使如今，我们早就不像夫妻了，但是我还时常回想起在云州城时的样子，那时你爹是个翩翩君子，明明他刻意低调，但是我就是能从人群里一眼就看到他……”
这是第一次，宁氏同羽墨说起当年他们初遇时的情景，看着宁氏似愉悦又似茫然的神情，羽墨忍不住暗想，也许女子都是这样的吧，不论是什么秉性的女子，一旦遇上了想要共度一生的人，都会不顾一切地同他在一起。
就如当年的娘亲，就如此刻的她。
羽墨陡然一惊，竟是在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对萧战有了那么深的感情了嘛？
“阿战这个孩子和你爹不同，你爹是什么都没有，所以他必须很努力地去拼去抢去算计，才能得到所想拥有的一切，但是阿战从小就什么都有了，锦衣玉食，荣华富贵，所以他更在意的会是权势地位之外的东西……”宁氏伸手握住羽墨的手，“娘亲很高兴，你找到了这样的夫君。”
只要跳出她爹的事，宁氏其实真的是个很通透的女子，兴许是因为无所求，所以才能更客观。
羽墨只是笑了笑，并不说话，她其实也觉得自己眼光很好，不过做人不能太得瑟，所以她还是什么话都不说了。
“准备什么时候要孩子？”宁氏话锋一转，说起了别的事。
“饿……”羽墨怔住，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讪讪地扯了扯嘴角，不知道怎么回答。
孩子的事，她是真的没有想过，而且萧战也并没有提过，她不过刚刚及笄，怎么看都太小了吧？
“娘亲不是想催着你，只是萧家不是别的地方，纵然阿战许诺你只许一妻，你也不能太过放纵吧？有一个孩子，不止稳固了你在萧家的地位，也让阿战不会为难。”宁氏到底在盛京呆了那么多年，对这地方的人很是了解，尤其是那些世家豪门更在意子嗣的繁衍问题。
羽墨迟疑地说道：“我和阿战才刚成亲，也不急于一时，再说……我还小……”
“你已经嫁过去了，便不是孩子了。”宁氏叹了口气，“娘亲不是想逼你做什么事，只是不想日后你因为这些事心烦，盛京的人啊人人都长了一张说人的嘴。”
这话，羽墨是相信的，盛京的那些流言蜚语传得总是特别快，不知道是因为传递消息的人特别厉害，还是那些整日无所事事的夫人小姐们闲得发慌，喜欢嚼舌根。
“娘你放心吧，我和阿战会商量的。”羽墨如今也只能这样安抚宁氏。
宁氏叹了口气：“娘亲知道你不喜欢听这些话，只是有些事旁人不能说，也只有娘亲能说了。”
母女俩就着孩子的问题讨论了半天，宁氏才换了话题，羽墨暗暗松了口气，她可从没发现娘亲这么能说会道的，几乎就要将她说得哑口无言了。
“对了，郴州回来的时候女儿绕去了云州，表嫂生了个胖小子……”羽墨扯开了话题，说起了云夏生的孩子。
却没想到，宁氏只幽幽接口道：“娘亲，也想有个胖小子外孙……”
羽墨忍不住想扶额，她可真是会给自己挖坑。
而且还是，一挖一个准，只恨不得能赶紧把自己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