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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八章 逆我者非

    事已至此,非人力所能挽回,许烈自然也就不再去想它,脑海中反而一直浮现方才那位宫墙之上的将官所言。

    事实上,天下间从来就没有什么黑白分明的事,只有立场分明罢了。

    汉室天下,自刘邦以来,已历四百年,大汉十三州百姓皆知刘氏为皇室,忠刘氏者为臣,叛刘氏者为寇,然而谁又能说忠于刘氏就是对的,不忠于刘氏就是错的呢?

    十常侍挟持天子,而其死士阻挡宫门,群臣莫有进者,这些死士就错了吗?

    当然不是!

    就像宫墙之上,那人所言‘受张让大恩,自当以死相报’,这分明就是以为有恩必报的义士!

    当然,他同时又是一位贼子……

    汉时,先秦遗风依然盛行,地方官吏视长官为君,下属以上官为主。

    对于很多人而言,他们忠于长官更甚于朝廷,地方官吏尤其如是,这就叫门生故吏,甚至很多时候,师长有何行止,这些门生故吏就连手头上的公务都能立马弃之不顾,相随而去,多半还能得到社会风气的好评。

    这种行为又哪里真说得清好与坏、对与错呢?批评者最多也就来一句“你这种行为不顾全大局,就是错的!”

    但是!

    【凭什么多数人的利益就是正确的,少数人的利益就是错误的?边沁的功利主义不也被罗尔斯等人给批判得惨不忍睹吗?】

    【所谓的黑白,不过就是一场博弈之后的结果罢了,如果有一天有人很认真告诉我,为了整个人类的进步,我必须献上我的所有,包括性命,我估计反手就是一个耳光扇过去,反问一句‘你怎么不去死啊?!’】

    不知道为什么,许烈心中突然闪现出这些似乎好像已经根植于他内心深处的东西。

    随着火龙驹的奔跑,许烈的身子一起一伏,思想正处于极度放空的状态,连跑到了当初和卢植分别的地方也没有察觉,只是看到了有个亲兵在那儿等着,所以自然而然地拉住了缰绳。

    “校尉,卢尚书已先行送太后往长乐宫,令我在此等候,知会你归来后直接去长乐宫面见太后,详述杀贼救主之事!”亲兵利落地说道。

    “呵,杀贼?”许烈没有立即回应,而是轻声嘀咕着。

    “对啊!就是杀贼!”许烈原本面无表情的面庞很是突然地笑了:“他就是贼,这还有什么疑问吗?”

    许烈对那名亲兵点点头以示回应,随即下令道:“随我去长乐宫!”

    对许烈而言,那人当然是贼,他就是错的!

    不是因为他忠于张让而不忠于天子,仅仅是因为那人,挡了许烈的道罢了!

    世上哪有那么多对错,除非你生活在桃花源中,而且,说不定桃花源中也没有对错呢。

    许烈策马,一十二骑一同在复道上奔驰,直向长乐宫而去。

    向着那个对的地方而去。

    至少,目前还是对的!

    长乐宫,位于南宫,为太后所居之所。

    许烈自复道而入南宫,甫一入宫门,便耳闻远处传来阵阵哀嚎,只见许多人迎面奔来,多着宦官服饰,不知何故,几乎人人披头散发,很是狼狈。

    许烈眉头一皱,待得一人近前,凤翅镏金镋一横,立时拦住一人,喝问道:“何以惶惶?”

    那人一见身前武器,立时跪倒在地,泣道:“将军饶命,将军饶命!”

    许烈眉头愈皱,不明其意,再次问道:“先且答话,定放尔过去!”

    那人或许是感觉许烈并无恶意,连忙仰面答道:“回禀将军,袁司隶勒兵抓捕我等,立斩不赦啊!适才大军已入宫,正往此地而来!”言语之间,悲戚之色愈发明显。

    【袁绍要趁此时机将朝中的对手一并铲除!】

    许烈心中已然有数,随即收回凤翅镏金镋放那人过去,不再理会这些逃窜的人流,径直往长乐宫走去。

    【何进已死,袁绍此时诛杀宦官,杀个血流成河,就是做给十常侍看的,意在让他们明白,自己真的已无退路,哼哼,一举消灭两方对峙的势力,你,不,是你们,你们还真是心大啊!不过还是那句话,你就这么自信能掌控局势吗?】

    许烈摇摇头不再理会,未行几步,便觉喊杀哀嚎之声越来越大,忽然一道声音传来。

    “许校尉救我!”

    声音很是耳熟,许烈侧头一看,只见右前方宫殿拐角处正慌张跑过来一人,身上的宦者服饰已然有些散乱,细看之下,竟是当初两次传召许烈的那位内官!

    “看你往哪里跑!”许烈张口欲言,话还未出口,便见那内官身后冲出一群军士,约莫有五十人左右,应该是一个队的,正奔逐而来,边跑边叫喊,甚至前面几人腰间还悬有首级。

    许烈见状,也不犹疑,缰绳一抖,火龙驹立时冲了过去,越过那内官,将其护在身后,随后林方等人也跟了过来,将那内官围在圈中。

    “尔等何人?竟敢拦我等之事?莫非是与宦官同党耶?”许烈尚未开口问话,那为首军士便当先喝问道。

    【他是哪里来的勇气?没看到我们都骑着马吗?】许烈简直没想明白,不过也不愿与其纠缠,说道:“我乃下军校尉许烈,这名宦官不得杀,你是队率,带着你的人走!”言语之间一点也不客气,也算是表达对那军士适才所言的不满。

    “哈哈,乃翁我就是队率,尔等竟然敢冒充下军校尉?谁不知道下军校尉领兵去孟津了啊,乃翁告诉你,诛杀宦官是司隶校尉的命令,别说下军校尉不在此地,就是真在此地,他也管不了!”那队率很是嚣张,随即只见他眼珠一转,忽然面带狰狞地说道:“既然来了,干脆你们也别走了!”

    许烈看着眼前很是嚣张甚至还想杀他的队率,眉头一皱,当即将凤翅镏金镋往地上一顿,立于身旁,眼睛一眯,冷声问道:“看清楚了!”

    众军士此时方才注意到那柄武器,队率顿时有些牙口打颤,张口结舌地说道:

    “凤、凤、凤翅、翅、镏金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