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军全是骑兵,而黄巾军几乎全是步兵,虽有人数的差距,但是在此时此刻的境况下,黄巾军哪里还有一战之力?
许烈纵马驰骋,一马当先突入四散的黄巾军阵形,镋飞鞭舞,虎虎生风,随手一击便带走一人的性命,马前无一合之将,很快便已血染征袍,透甲而红。
五百骑紧随其后,犹似虎入羊群,游龙戏虾,一路冲杀,直逼得黄巾军纷纷退让,唯恐避之不及。
刚出地狱,又遇恶鬼,黄巾军此时的心情如堕深渊,发足狂奔,唯一的念头便是跑得比同伴们快上一分。
他们是幸运的!
因为许烈并没有紧追不舍。
许烈领兵冲杀一阵后,对于已经跑开的黄巾军并未继续追击,将剩余的贼人逼回东阿城后便停止了动作,反而勒马领兵退去。
汉军于城外一百五十步处驻马停留,而许烈一人则越众而出,驻足于城外八十步左右。
夜,静悄悄的,除了仍在燃烧的火焰。
黄巾军将士此时拥挤在城门处,尽皆摸不着头脑,面面相觑,他们不明白汉军到底是何想法,为什么不趁机攻进城来。
“李老哥,汉军为什么不进攻啊?”一名面容稚嫩的少年问出了很多人的疑问。
然而那位看似德高望重的李老哥也是瞪着一双牛眼,不明所以,只好说道:“不会是汉军突然发现我们人多势众,所以才撤退的?”
“对对对,肯定是这样,李老哥说的对,汉军怕了!”
“就是就是,汉军还是很怕咱们的,想想之前,咱们黄巾军攻无不克,战无不胜,那汉军岂有不怕的道理?只是他们不清楚情况,所以才敢与咱们交战,现在知道咱们人多,当然早早撤退了!”
“不对啊,如果他们怕了,那他们为什么停在那儿又不走啊?”
“这你就不懂了?我听人家说了,这就叫政治!汉军要听皇帝的命令,皇帝叫他们来打咱们,他们怎么敢啥都不干就跑掉啊?肯定要和咱们对峙一下,好有借口不受处罚!”
“张老哥果然厉害,不愧是听了两年书的人,就是和咱不一样!”
“对对对,张老哥说得有道理!”
城门处的黄巾军你一言我一语,集合众人的智慧,终于在这紧张的时刻分析出了汉军的“真实意图”,还用上了很多人没听说过的“政治思维”,一下子就说服了所有人。
有人说贫穷限制了我们的想象力,这话有些道理,但是并不准确。
准确的说法应该是:见识短浅以及自以为是限制了我们的想象力!
世界上总有那么一些人,妄图凭借自己个人二十几年、三十几年甚至四十几年的见识来丈量整个世界,凡是自己没见过、没遇到的,都一概否认它的存在。
问他:为什么?
他要么回答“我觉得是这样”,要么回答“没有为什么,肯定不可能”。
实在被逼得走投无路了,就动动脑筋,拿出终极杀器,所谓的“人性分析”,顿时又唬得一群人俯首称臣,三呼万岁,将其所言奉为圭臬。
至于忤逆的言语,自然是左耳进,右耳出,随风摇摆而去。
毕竟“兼听则明”不是寻常,“逆我者非”才是寻常……
“那,张老哥,咱们现在出去吗?”之前那个不懂就问的少年看了看背后燃烧的房舍,焦虑地问着。
那位张老哥此时意气风发,手扯着袖子,将额头的汗水一抹,另一只手将木枪一顿,大声喊道:“兄弟们放心,我们先出城去,这城是不能待了”
说罢,那位张老哥便手提木枪,踏步而出,龙骧虎步,气吞山河,刹那间,令人只觉威风赫赫,不敢仰视。
张老哥很快便走到了吊桥上,见远处隐约的汉军身影一动不动,胸中本还有些忐忑的心顿时放了下来,回头喊道:“兄弟们,看到了!没事!大家快出城,离开这个火笼子!”
话毕,张老哥转身继续走去,黄巾军众见此情景,心中大喜,连忙快步跟了上去,一刻也不想在这个锅炉旁待了。
然而,盛极而衰,乐极生悲,这是亘古不变的真理,万物抱阴而负阳,单方面衍化到极致,总是会向对立面转化。
就在此时!
只听“嗖”的一声,破空声贯彻长空,火焰烧毁木材噼里啪啦的声音也掩盖不了这一尖锐的鸣叫!
一支羽箭恰如其分地射中了那位张老哥的额头。
“咚!”
尸体应声而倒,留下的只有一双惊惧的瞳孔以及尚有余温的尸体。
许烈身处八十外,左手正举,灵宝弓弓弦颤动,证实着刚刚发出了惊天一击。
“哦哦哦哦哦!”
汉军五百铁骑瞬间爆发出猛烈的欢呼喝彩之声。
同一时间,许烈双腿一夹,枣红马随即飞射而出,取箭搭弓。
势若雷霆,流星追月!
“嗖!”“嗖!”“嗖!”
三珠连射,一箭快似一箭,黄巾军中立时又有三人面门中箭而倒!
恐惧是最强的传染病!
看着飞速撤回的黄巾军,许烈嘴角一扬,悠然自若,伴随着身后五百铁骑的欢呼声,打马而回,一切都显得那么的轻松。
“发信号!”许烈一回到阵中,立即收起了那份悠然,面容一整,顿时严肃非常。
“是,将军!”林方恭敬地领命而去,策马回到树林处。
不过片刻功夫,又同时升起了两盏孔明灯,徐徐而上。
很快,东阿城东南北三面也相继升起了孔明灯。
……
东阿城四门外的战斗渐渐没了声息,慌乱的黄巾军也慢慢恢复了平静。
随着黎明的曙光到来,东阿城中的火焰也被扑灭了,虽然天气干燥,也有事先准备,但是毕竟只有两天时间,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算是侥天之幸了,哪里还敢奢望更多。
纵马巡回城池四周,看着城外的尸体,许烈内心毫无波动,然而感受着城中的焦灼,许烈却油然而生出一丝的歉意,毕竟他是强行将整个县城的人拉上了战车,为消灭黄巾军买单。
“东门和南门的兄弟都归队了?”许烈回首问到跟在身旁的林方。
“回将军,都归队了!”林方拱手回答。
许烈正欲挥鞭打马,突然想到了什么,忙又问道:“所有的旗帜都送过去了吗?”
“啊?哦,是的,都送过去了!”林方没想到许烈会突然问这个,一下子被问懵了,思虑片刻才转过弯来。
林方顿了顿,说道:“将军是担心渠丘山?将军和仲德先生神机妙算,贼人定然中计!”
许烈看了眼林方,知道他是在宽自己的心,摇摇头,不说话,毕竟对于这样的部下,说他想叉了其实并没有意义。
许烈一提马速,飞驰而去,看着旁边的东阿城,头颅隐隐低下了几分。
有人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也有人说,一将功成万骨枯。
是的,这些话都没有错。
如果一个人做了一些事,内心却毫无歉意,打心里认为自己做得对,那他一定是一个枭雄!
但是,许烈不愿意做一个枭雄!
如果再来一次,许烈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但是他也同样会心生内疚,铭记这一份歉意。
这样的许烈,永远也成不了枭雄。
因为,他,还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