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认冷灰
24号文字
方正启体

第十七章、出嫁

    ,最快更新下堂皇后要休夫最新章节!七日时间匆匆而过,黄氏消停,谢怜忧心,总算是挨到了正式出阁的那天。

    荀兰因睁着眼睛看了一夜床板,垂下的帷幕飘飘悠悠,掩盖了四角垂下的香球,弥漫的气味是和家中一般无二的帐中香。

    恍然之间,她还是那个会为嫁进皇宫忐忑不安,辗转反侧的少女。皇太子性情如何,喜好如何,她之前根本就没和太子殿下见过面,又该怎样相处……寻常女子忧虑的事情她都会有,只不过把一切都掩藏在强自镇定的面具之下,做个举世无双的贤德太子妃。

    然而时移世易,盛极一时的相府转瞬破灭,宫里那个“冷宫皇后”也不知被人埋到了哪个乱葬岗。

    荀兰因又重新把这十年捡起来,无时无刻都在回想,终于今夜触及皮毛。

    原来成也父亲,败也父亲,她这个皇后不过是附带的添头。

    当年先帝在时,父亲不过一介贫寒举子,怀着满腔热血给先帝冲锋陷阵,深得先帝信重,提拔到了丞相的位置上。可对于丞相这个位置来说,他太偏激,也太恋栈权势了。

    纵观历朝历代,出头的椽子总是先烂的。丞相,也就是首辅一职,不需要固执己见,更不需要和至高无上的天子顶撞。一朝天子一朝臣,先帝涵养深厚,虚心纳谏,但夏沐雪不行。相伴十年,纵然相处时间寥寥无几,也足够荀兰因摸到夏沐雪一二脉络。他心思阴沉,气度狭隘,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情感用事到了极点。

    然而父亲执掌朝政数十年,胸中傲气不输任何人,行事又张扬,当着百官的面滔滔不绝数落天子的事情,简直是司空见惯。偏偏皇帝又真的理亏,只能憋着一口气认真听讲。夏沐雪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长此以往,那点微薄的师生情分,早就消磨得一干二净。

    可笑,她作为中宫皇后,竟然没意识到其中的不妥。

    首辅强势,压着皇帝不能翻身,本是极端不正常的事,她居然以为这是常态。君相之间裂痕日日加深,她这个丞相之女,中宫皇后,不思考如何弥补,让君臣相得,反而龟缩在坤宁宫做她的贤德皇后。

    贤到了哪里?德到了哪里?

    怕是她自以为是。

    她把自己看做泥塑木雕,妇德表率,殊不知皇帝看她,也不过是强势的首辅大人,把自己女儿当做拴住天子的绳索罢了。哪怕是名义上皇帝亲政,可大权仍旧死死把控在父亲手上。

    帝王皆爱权,大权旁落,如何忍受?

    自然是想方设法地夺回来,成功之时,便是她家满门尽灭之日。

    犹如当头棒喝,荀兰因顿时悟了,随即又手足冰凉。

    她的死,无关自己做得好不好,而在于他人。就算是貌比西子,贤若无盐,一旦涉及朝中最残酷的权力之争,哪怕最昏庸的皇帝也会狠心下手,更何况她和夏沐雪本来就是相敬如冰的关系,父亲更因穆妃的事和皇帝闹僵。

    这样一想,皇后的死根本就是顺理成章的。

    艰难地熬到了四更天,荀兰因就再也熬不住,起身梳妆。

    灵芝躺在脚踏上,睡得迷迷瞪瞪,闻声揉着眼睛爬起来。

    “娘子怎么不再睡一会儿,横竖傍晚才出门,不用这么赶。”

    “我睡不着,我还从没去过姑苏呢,也不知道那边的人好不好相处。”

    荀兰因摸了摸有些红肿的眼睛,言不由衷道。

    “既然起来了,那就干脆早点梳妆,白天你们也有机会打打瞌睡。”

    引凤楼里灯火通明,荀兰因洗手净面,张开双手任由丫鬟们把一件件衣裳套在自己身上,那件名贵的青色大对襟大袖衫放在一旁,等候一切打理完毕再穿。

    “唉,娘子眼睛下面都有乌青了。”

    灵芝去厨房讨了个熟鸡蛋,剥开壳在荀兰因脸上滚着,微凉的触感十分细腻。

    “什么好看不好看的,多上点粉不就行了。新郎官又不在这儿,今天不过走个过场,到姑苏再谈吧。”

    荀兰因看着丫鬟们七手八脚地给她涂上面脂抹上发油,镜中人憔悴苍白的面容一点点鲜亮起来,心中无波无澜。

    哪怕想通废后的死并非全为情杀,胸中那点恨意不仅没有消失,反倒更清晰深刻起来,在心底生了根,发了芽。

    父亲不过是恋栈权势,对你夏沐雪也算竭尽心力在辅佐,从未生出过哪怕半点谋反之意。为人更是表里如一,不像别家明面上不养私兵,背地里家丁一群一群。丞相府里最多有几个护院,从未私藏甲胄,明摆着对天子不设防。

    你本可以有更柔软的处置方式,贬斥也好,告老也好,都不至于像如今这样血流成河,还是说,本来就不想整个荀家继续存在世上?

    琴绣的死,父亲的死……

    笼在袖中的手狠狠掐紧,荀兰因闭上眼,对金殿上高高在上的天子憎恨得无以复加。

    遮蔽眼目的迷雾顿时散去,原本漫无目的恨意顿时有了方向。

    你不是爱美人又爱权势么,不如我把你爱的都夺走,以告慰亲人在天之灵!

    因她起得早,妆容首饰很快收拾停当,穿着一身嫁衣前往长乐堂。

    荀兰因扮的这个顾梅卿父母双亡,无依无靠,自然不可能有父母送别。黄氏坐在椅子上,一身正装礼服,看她盈盈下拜,脸拉得老长。

    “你起来吧,你也不是第一次出嫁,什么都不懂的大姑娘家了,我也不是你正经亲娘,没什么好教你的。无非就是孝敬婆婆,姑嫂相处之类的,你自个儿把握就是。”

    裴景之横了黄氏一眼,黄氏蛮横无礼,相比之下这个外甥女就可爱得多了,语气中多有袒护。

    “说什么呐,这可是梅卿的好日子,说句吉祥话要了你的命吗?你在府里待着这段时日,就像我女儿一样。谢家富足,绝不会短了你吃穿,我这个做舅舅的虽然没两个钱,田庄之类还是有的。我在姑苏买了两个铺子和五百亩水田,地契你自己收好了。”

    一个四四方方的木盒子递过来,荀兰因眼眶一热。

    撇开裴景之求子到近乎疯魔的心态,这个便宜舅舅的确从未亏欠过她,几乎是有求必应。今天不是休沐,裴景之也硬生生请假回来送她出门。

    这份恩情几乎等同再造,不知如何还起。

    门外传来噼里啪啦的爆竹声,隐隐有人喊马嘶的动静。

    裴景之百感交集,捋着胡子道:

    “去吧,我这辈子怕是难有儿女,不过有个外甥女念着我的好,倒也不算太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