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餐吃得各怀心事。
以一人换一个营五百人,她不是政治家,她是军人,若是让她拿自己的性命去换五百将士,哪怕是换五人的生命,她会毫不犹豫地接受,眼下,亦由不得她迟疑。
她答应了涂老板。
以她的身份,要查到叶挺的押送路线和警卫情况本不是难事,但这事必须秘密进行,这便添加了一定的难度。叶挺是一位优秀的将领,*俘了他,不见得就能如愿征为己用,他若不从,难免死伤,共.军若将他劫去,起码可保他周全。
怀瑾掩饰得很好,若在旁人根本不会察觉她的心有旁骛,然而董知瑜对刚刚这段插曲的怀疑则几乎渐渐变成了肯定,“你挑的鱼很好吃。”
怀瑾淡淡一笑,“傻妞儿,那是厨子做得好吃。”
“不对,只有你挑的,才好吃。”董知瑜夹了片细嫩的鱼肚放进怀瑾碗中。她会和自己一样,是共的人吗?
出了豆菹舫,夜空高悬一轮孤月,上了车,逐着那月色,夜很静,只听得马达“嗡嗡”的声音。
怀瑾紧锁眉梢,半晌,“还是得委屈你,和叶铭添重修于好,行吗?”
董知瑜愕地转头看她,这究竟是为了军统,还是为了共?
“不过我跟你保证,我不会让他再动你一根手指,这样如何?”
“你怎么保证?”
“这个得你配合我,我会告诉他你是虔诚的天主教徒,不能接受任何婚前的肌肤之亲,你要跟我口径一致。”
“可万一他向我逼婚呢?”
“拖住他,直到旁人不会对你我单独接触感到奇怪,但在这之前,我们见面,必须以他为幌子。”
“怀瑾,在玉佛寺,你告诉我‘阙’也许快暴露,究竟是什么意思?”
怀瑾轻呼一口气,“有人被影佐祯昭收买,出卖了一批重庆的人,这其中不光有军统,还有cc的人,另外就是,‘阙’这个代号已经暴露,但他们不知道具体是谁,可以想见,眼下他们正在大力调查。”
董知瑜愕然,迟钝了片刻,“你上回说的胡校和那个日本人,跟此事有关吗?”
怀瑾盯着前方的路面,“我不确定。”
一时车厢里回复了寂静,彼此心中的无奈在这一刻无限放大,在月色中无以逃遁。
“我答应你。”董知瑜转头看向怀瑾,那一对眸亦像这月色般清澈温婉。
将董知瑜送了回家,怀瑾便掉头向夜金陵驶去,任务紧急,五百将士的生命危在旦夕,时不我待。
因着过年,夜金陵倒没有往常热闹。
傅秋生看见怀瑾,悬着的心往下落了落。
“贺树强的名单上没有遇害的人都已经转移了。”
“嗯,动作很快,这样我就放心了。”
“阿瑾,名单上有‘阙’,”
“不错,我怀疑他们已经猜测到我头上来了,所以,‘夜金陵’这条线,必须暂时关闭,继续下去太危险,我需要你回一趟重庆。”
“阿瑾!”
“听我说,老傅,你去重庆不是躲避,而是有一项艰巨的任务,我要拜托你完成。”
“什么任务?你尽管说。”
“日军设好了埋伏偷袭我们的一个营,我必须拿到这个情报,而交换条件便是叶挺的押送路线、车次,以及警卫情况。这件事情,只可你知,我知,我要拜托你明天动身去重庆,找我养父,弄清楚叶挺的情况,三天之后晚七点,你必须亲自将这个情报发报给需要这则情报的人,到时我也会在场,你这边发报,他们那边同时便会将偷袭的情报给我。”
“我可以猜测一下吗?这要跟你交换情报的,必是延安。”
“没错。这是一笔双赢的交易,叶挺这个人我接触过,性情中人,未必就投了我们,而眼下抗日大局,能从日军手中救下我们一个营,对他们也是一步好棋。”
傅秋生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我可以帮你将情报发过来,但是你亲自过去太危险。”
“放心,我会把一切设计好,记住,只有三天时间,到了重庆,第一时间找我养父,只能是他,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
“这个我会牢记,可到时电文怎么发?”
“商用波段15.8mc,呼叫‘厨子’,呼叫者‘鱼塘’,电文密码本我刚才放在了我藏酒的酒盒里。”
“知道了。阿瑾,你一定要小心,京沪线重创累累,如果‘阙’再出事,党国真的担负不起,必要的时候启用‘歌’,别忘了她来这里的使命。”
怀瑾的双眸暗了下来,“我会小心斟酌,等避过这场风头,我等你凯旋归来。”
此时一节北上的列车车厢中,冢本恕正津津有味地跟胡校讨教北平的小吃,烤鸭自不必说,还有些流传于街头巷尾的地道小吃,驴打滚儿、炒肝儿、豌豆黄儿、豆汁儿……不光这食物让人垂涎,就连这中文发音都显得妙趣横生,冢本努力弯起舌头效仿这每个词后头那轻轻一拐便不见了的音符,胡校说的时候,轻飘飘让人抓不住,自己去模仿时,酸了舌头都说不出那个味道,惹得邻座乘客捧腹不已。
一番言笑,胡校压低了嗓子:“冢本君你不见得是冲着北平的小吃去吧?”
冢本恕哈哈大笑起来,仿佛这是一个十分有趣的问题,半晌,“胡桑,北平的小吃我很感兴趣,北平西郊原本有一个马场,我也很感兴趣,据说那里曾经出产良驹,专供你们的皇族使用,那马场的原主人,我更是感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