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梦非梦雾非雾
跌跌撞撞的迈步,眼神所及之处的一切都模糊不清明灭不定,宛若绵绵青山升起的一层又一层的烟岚。
云客头脑有些昏沉,好像突然忘记了许多重要的事情,只是下意识往前走着。
他置身在一片无边无尽的云海中,已经走了很长时间,可依然没有找到通往光明处的路径。他的身前是烟云,他的身后是烟云,他的左右上下,无处不是绵延无尽的烟云……
少年没有方向的游荡,就像一缕脱离**的孤魂……
不知过了多久,或者一瞬,或者一年,云客来到了云海中悬空漂浮的一座小岛。
这是一座很小很小的岛。一棵弯弯的桃树结着满树桃花,一张石刻的棋枰围坐着四人。除此之外,岛上再无它物,便是一个焚香煮茗的案几都已经安放不下。
四道气运不一,各自强大的身影端坐在四张石凳之上,围着桃花树下唯一的那张棋枰,神情各一深思悠远,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客想要走的近些,以便看清那棋盘上的生死,棋盘外的输赢。然而,并不能。
小岛之外,似乎笼罩着一层无形的光膜,将小岛与云海隔绝了开来,使得外来的一切皆难以靠近。因而,云客只能站在云烟中远远望着。
棋枰狭小,黑白交错,其中的奕理局势,由于距离的缘故分辨难清,便是观棋品棋之人的容貌,也很难看得仔细,只能通过四道身影身上所着的长袍以及几人的坐姿,大概判断出谁是执子黑白的局中人,谁又是观而不语的局外看客!
下棋的是两个老人,一人着黑袍,一人着白袍。有些奇怪的是,着黑袍的老人执的是白子,而着白袍者,手中执的却是黑棋。两人黑白颠倒,执子互换,不像是在生死博弈,倒像是在开一个十分有趣的玩笑……
观棋者也有两人,其中一人身着黄袍,袍上九条云龙张牙飞舞,显露着常人难以仰止的贵气与莫测的霸道;另外一人着一身灰袍,袍上没有金龙如飞,只有一轮弯弯的斜月以及几颗点点星辰,显得有些朴素。然而,便是这样一个人,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霸道气韵,却似乎尤在那黄袍人之上……
下棋人不论奕道输赢,那观棋人呢?
或者也只是一场赌注的公证人而已!
云客远在云端,看不到枰中景致,看不到执棋观棋人的五官样貌,却不知为何,一点灵犀飞至他的脑海,让他看清了岛中几人之间一种莫名的东西。
云客为这种感觉诧异不已。
突然之间,岛上生了些变化。
那名身着朴素灰袍的观棋人扬身而起,走出小岛,走入云中,向着远处某个方向消失而去!身着黄袍的那人也站了起来。他没有离开,而是遥遥看向云雾中立足的云客,深邃的目光穿过时空的距离,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就在那人的目光投过来的一瞬,云客只觉得自己的脑袋轰然炸裂,一幅图画骤然烙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与此同时,一道缥缈的声音,遥遥传至他的耳中,犹如旱地雷响,轰隆隆在他的耳边经久不息:三千重明鸟,一枰黑白棋,东陵近东处,静待有缘人!
黄袍人袖袍轻挥,一道缥缈的气息从天外而来,落至茫茫云雾之中。犹如神龙游过灵海,云客身后的云海中出现了一条难测其深的通道。少年的身形在通道中急退,只觉得眼前烟云如浮光掠影急速飘过,便从那神奇的梦中醒了过来。
云客睁开眼睛,骇然发现自己方才竟然保持站立的姿势陷入昏睡之中,并且还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他低头思忖片刻,虽然梦中的每个细节以及诸如“棋盘”,“重明鸟”等几个词语记得分外清楚,但依然不知道梦中之人是谁,梦中所看到的场景又所为何来,所在何处?于是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抬起头,恰好看到一双美丽的眼睛。那双眼睛注视着他,带着些担心,隐隐处还有一丝淡淡的警惕。云客跟随老酒鬼多年,同样行走东土各处,能够体谅居无定所之人对陌生人的那种防范之心,所以没有计较女子眼神中似有似无的敌意。他眼光微转,看向了乐心身旁的乐小木。
男童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此刻依偎在乐心身上带着好奇看着云客。
由于先前所发生的事情,云客很自然的看向了他的眼睛。
认真观察片刻,云客并没有从男童的眼睛中看到丝毫异常之处,那奇异的双瞳似乎已经消失。他不知道东皇陛下千百年前的安排,自然不会想到其中的关键,更不知道夏皇所留在重明鸟瞳中的记忆已经烙印在了他自己的脑海之中,鸟灵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已经消失而去;云客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但前后思及,仍然不得要领,于是只能再次无奈的摇了摇头。
老酒鬼虽然嗜酒如命,绝大多数时候十分不靠谱,但阅历神通,远超凡俗,或者可能知道些什么。云客转过身,看向亭中尚在酣睡且打着酒憨的老头儿,准备问他一些问题,却发现,这片再普通不过的小树林中,竟不知何时多了四个人,四个看起来很不一般的人……
茶亭东向几丈处,立着一位中年人。那人身着一身华丽的锦衣,遮住高高隆起的肚子,看上去就像一位生活极为奢侈的土财主。如果有人认识他,一定会十分惊讶,以他的身份,竟会出现在这小小的天水镇;
茶亭西向几丈处,立着一位消瘦的老人。老人身穿一身长衫,衣料似乎不很名贵,但识货之人一眼便能够看出,那长衫其实是由东土最为名贵的云绣制作而成;老人须发皆白,但五官锋锐如剑,丝毫不显衰色,眼神流转间,散发着能够慑人灵魂的锋芒;
茶亭南向数丈,立着一位书生。那书生的眉目很清秀,身体很修长,一身儒衫随风而舞,看上去应该是一位饱学之士。但他的嘴唇太薄,因而破坏了整个人的气质,所以‘饱学之士’的评价之前,似乎加上‘刻薄’两个字才能够显得更贴切些;
茶亭北向数丈处,是一位跛着脚的独眼大汉。那大汉身上的衣衫很破旧,浑身散发着一股难掩的酸臭味道,若不是唯一的那只睁着的眼睛中射出的目光像星光一样璀璨,一定会被人看作一位乞儿;
四人的站位很巧妙,各自站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距离不远亦不近,隐隐形成了一个圆圈,将茶亭以及茶亭内外的几个人围在了中间;这种站位,其实很无礼,从某种角度来看,像极了猎人围堵猎物而形成的包围圈……
云客不认识四人中的任何一位,但能够感受到那种侵略性的敌意,眉头微皱,带着疑惑侧头看了一眼乐心,悄悄往茶亭方向移了半步。
“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这古都左近,一切皆在我周府的辖管之下,所以,传灵神鸟自然非我周府莫属。几位道友,古皇开陵尚在一年之后,这灵鸟不过一个小小的传令者,你们又何必太过执着呢!”
说这句话的是那位一身锦衣的中年人。他说话时高高腆着肚子,脸上堆着和气的微笑,一副有商有量的表情,但说出的话却没有面上那般和气,听起来似乎充满了一种绝对的自信与霸道。
他为什么敢说这样的话?为什么敢这样说话?
或者是因为他一身高妙的修为,或者正如他所说,这里是周府的地盘,而他是周府的管事大人。可能另外三人境界同样高妙,可能他们身后的背景同样了不起,但他的意思很明确,这里的主人是周氏宗府。所以,你们要靠边站!
“胡扯,管事大人此言差矣!东皇驾崩虽然已愈千年,东土八郡各自有了新的主人,但古皇所留,终究归属东土。八郡之人,人人皆可得之,任何一方宗府宗派,都不敢轻言独占,你这小小的周氏宗府,凭什么敢说出这样的话?这传灵神鸟,自然是见者有份。如果不服,凭实力说话便是!”
说这句话的是那位消瘦的老人。他的眼睛骤然张大,表情比周家管事大人严肃的多,语气也狂傲的很,似乎并不把周氏宗府看在眼中。他来自长乐侯府,乃是侯府的一位布衣长老,无论从个人实力还是宗府底蕴而论,他都丝毫不怵周氏宗府。
周家管事大人收敛起笑容,心中暗骂侯府老头儿忒不知好歹,眼睛环顾四周,观察了一番几人的颜色。虽然那书生与独眼大汉没有说话,但所站身姿,丝毫没有退去之意,恐怕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货色。当然,传灵神鸟乃是通往东皇陵的指引者,何等重要之物,他本来便没有指望几句话便能够打发几人。他说这些话,不过是在拖延时间而已。只是不知为何,从昨夜至今,他一路留下痕迹,宗府之人怎还没有派人来接应?若论武力,他实在没有赢过余下三人的信心。因而,周家管事大人,眉头锁起,只想着如何才能让时间过得慢一些。
其他人显然不这么想,书生与那位独眼大汉两人,似乎也知道时间越长,对自己越是不利。他们虽然自身修为境界颇为高妙,但只是散修,身后既没有宗府支撑,亦没有侯府做后盾,因而,两人其实是最为心急的,他们幻想着得到传灵神鸟后的诸多好处,幻想着将来登临皇陵得到皇族秘宝后的宏图大展,便不再犹豫。两人各自向前跨出一步,暗运灵力,幻化出两只巨手,向着乐心姐弟抓去……
周府管事与那布衣老人,见两人出手,岂肯落后,灵力激昂,同样出手抢去……
自始至终,没有人看过云客一眼,更没有人看过茶亭中的老酒鬼一眼。
因为他们足够自信,他们的信心来自身后的宗府世家,来自于自身高妙的境界实力。
更因为,他们自始至终都认为,被他们围住的几个人,根本没有反抗的可能!
四只灵力幻化的巨手,犹如四条巨大的龙蛇,缠绕着抓向同一个点,沿途草木,尽皆化作齑粉!那座简陋的茶亭,犹如滔天巨浪中的一叶扁舟,似乎下一刻便会被无情的力量吞噬……
就在这时,或者酒醒了,或者太过吵闹已无心安眠,总之,老酒鬼睁开了眼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