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要说真是抢劫,这活儿干的也太缜密了!
那些不逞之徒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很可以不管掉臂,直截了当——就库里这点儿警卫,能拦得住他们?
然而这回他们竟然不是大轰大嗡、粗暴野蛮,而是静悄悄的,神不知鬼不觉就开进来一个车队,穿梭作业,一掳就是十万斤!
这得是多大的胆子,多强的执行力,又得企图得何等天衣无缝呀!
要真是强盗,那智商和组织纪律性也太高了!
不外话又说回来。富贵险中求,天外更有天。这行动规模虽大,牵涉人多,若是各人都能一丝不苟照做听喝的话,干起来倒真是简朴易行,只要手法清洁利落。
这般胆大妄为,那么详细点儿,会是什么人干的呢?
首先众口一词都说一定是敌人——官军。官军才会这样快捷而坚决,才有这种纪律性对差池?
但这话一说完,各人马上又都以为差池——官军厉害虽然不假,但他们远在城外,重兵围城,后勤流通,不愁没得吃,干吗要到城里来偷粮抢粮,就偷到抢到了也运不出去呀!
而若说是想断我军粮,搅乱人心,那放一把火,把整个库房都烧了岂不是更容易,破损也更大,干吗要用偷?偷了又能藏到什么地方去?
若说是为了在城里救援平民,收买人心,那更无厘头了:平民至今也没断粮,怎么收买呀?
免费放粮?在虎贲军鼻子底下放粮,那不是笑话吗?
都不是,那就是平民来偷的。
但谅一般老黎民也没这个胆子,这比打家劫舍的罪名可重多了。偷窃军粮,绝对是死刑,在战时处置更是绝不容情,直可杀你全家、屠你九族,还不许你喊冤枉!
铜坞人里非法分子也多,但都只小打小闹,从没听说有这等邪乎的!一偷就是十万斤,照旧雄师眼皮子底下作案,这还反了天了!
不行能!
不行能,不行能,但粮食没了是真的,总不会一阵风给吹散了。
如果不是外面人,那么,是内部人?
要是内部人就真贫困了!
这可就人人有份,年迈推不得二哥了。各人芒刺在背,偷偷地相互察颜观色,想猜是谁做的!
但瞟来瞟去,一个个挺胸凸肚,都是一副绝顶无辜的脸,这就难猜了。
这要不是你我,那么,是上头悄悄来提了?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这倒是条不行回避的思路。此外既然不行能,那就只有它了。
上头要,不能不给,对差池?只是上头要,为什么要偷偷摸摸,还把自家的看守给绑起来?
那么是咱们管库的自己……最顶头的谁人谁谁谁了?
事情一下子归结到这个不尴不尬的问题上来。
上头!里应外合?监守自盗?钱花没了,一时按捺不住,又在故伎重施,偷卖官粮……
那就要有不少辅佐了。那么,谁是这一案的知情者、协助者?
人人都在这里。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都心中打鼓,却都不敢说破。都想撇清,却也谁都不敢先启齿。
最后有人发现,直接责任人中只有一人没到,那就是最高主座:仓令!
他!
是他老人家叫人拿了吧?
人人都这么想,可是没一小我私家敢这么说出来,仍然是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一脸的疑惑。
于是人人有嫌疑,人人又都想知道真相;人人怕背嫌疑,于是人人不敢走,整个客栈的人都僵在一起不敢动。
趁这当口,白思孟和朱品声拖着板车,自由徜徉在偌大库区之中,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想开哪把锁就开哪把锁,想夹哪一垛就夹哪一垛。
准确一点说,他们基础不用开什么锁。
每个库房大门挂的都是那种足有两寸厚、半尺宽阔的特大铜锁,钥匙只有当班保管才有,而他们全都被盗案吸引到前面堆场去了。
朱品声还想找把斧头砸,白思孟微笑摇头,说我早就练就了。
他放下车把,上前左手握住锁体,右手往前一甩,力道恰到利益。空间异化,锁把儿横断,他左手自然往下一沉,接着右手上前,和左手一起把大锁捧住挪开,轻轻放到地上。
他举重若轻,不慌不忙,行动顺畅,宛如行云流水。朱品声不由赞叹:
“好娴熟!就像偷过一百座粮库似的。我倒也挖得断谁人粗锁把儿,要托却难。一不留心,非让那大锁掉下来砸了脚不行!”
“可不能弄响!咣的一响,那就惊动四方了!”白思孟笑眯眯地打开库门,把板车拉了进去。
朱品声赶忙跟进,操弄着那夹子,每经由一垛就夹一下。一圈通道走下来,整个大库房变得空空荡荡。
出了库,为了尽可能久地掩盖盗迹,白思孟都要关上库门,把锁再托起来,一手轻挥,挂回门环,然后再走向下一个大库。
也幸亏那盗案的设计太过巧妙,把众人全牵连上,才赢得了足够的时间。
他们每次入库出库都要往堆场谁人偏向看看,看有没有人过来,却都没有。
因为那里的所有人都心里急煎煎的,一心等仓令他老人家过来,好让各人看过他的举止和态度,心里有个谱儿,再听听他老人家到底怎么说。
在这之前,谁都欠好、也不敢脱离此地一步,除非仓令他老人家亲口说一声:“你是好的,你没事!”
于是他们就这么磨着,泡着,专等上峰清查,白朱二人也就顺水推舟,一库一库地收捡,变有为无。
直弄到十三个平房客栈全都空空如也,他们这才拖着那看似未载一物,却嘎吱嘎吱,说明实在已颇有份量的板车,来到库区最偏东处谁人小树林。
这儿远离中心,清静无人。墙外是片荒地,很远才有民居,但墙内却有条大阴沟,是库区厨房流出的污水杂物的淤积处,前端直通墙下。
那水面灰灰白白,油星点点,虽然已是秋冬交替的时令,仍然臭味浓郁。
“就丢进这水里?”朱品声心中不忍,犹豫说,“这么神奇的夹子,你让它泡脏水?”
“它不怕水!”白思孟满有掌握地说,“都试过不知几多次了。纵然页面打湿,内里的工具也不会打湿。”
“就这样也太亵渎了!还装着这么多粮食!”朱品声很不忍心地说,“泡水的粮食看着就恶心!照旧挖个坑埋地下吧!”
她指着沟旁干地。
连刀子都没带,岂非用手挖?若是用空间变形手法挖,那空间可是随身而动,手一抬起就会恢回复样的。
白思孟在颇有硬度的地上跺了几脚,说:
“你看!你看!这库区随处都是老土,这儿的地面还这么黑!刨出新土,埋上去都是新鲜色,一定会惹人怀疑。
“照旧沉水里吧!为了防盗,这条阴沟口子装了铁栅栏,下面还砌了砖,正好搁得住夹子——别看它小小几十页,重好几百斤呢!要是普通淤泥底,只怕一沉下去就会陷得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