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雅把我迎进屋:“咋了哥?啥事啊?”
我看到她的表情之后,我才发现我不应该这么早就提前说的。〞>
关心则乱,安雅是我家人,之前我一直站在她的角度思考问题。
真正站在警察角度上看的话,此时透露给安雅只会暴露一些不必要的东西。
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于是当安雅问我的时候,我竟然一时语塞,不知从何说起。
很久我才找了一个蹩脚的借口:“没事,今天下班早,想着下午陪你逛逛商场啥的。”
安雅凑到我跟前:“嗯?是吗?你还真是不会撒谎呢。”
“…”我有点尴尬,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她能猜出来我一点也不意外,但是这件事,我必须得保密,保密到我父亲回家的那一刻,我自圆其说:“这不是很久没陪你出去玩了嘛,今天想能陪陪你啥的,你还不高兴?”
“哼。”安雅皱皱眉:“算啦,不跟你计较,商场呢我就不去了,你下午好好在家休息吧,这几天看你筋疲力竭的样子应该也挺累的,既然今天下~早~班~那就好好睡觉吧。”
“好。”我咬紧牙关。
安雅是出了名的善解人意,我根本无法想象等她亲耳听到父亲杀人的时候,是何等痛苦的反应。
我前脚刚进家门,叶局就打来了电话,我躲进洗手间接听了电话:“安然,这事我听说了…”
我保持沉默,叶局继续说道:“我知道此时再怎么安慰你也是徒劳的,你想开点,真不行的话我们来抓你的…”
我打断了叶局的话:“叶局,我心里难受。”
叶局感同身受:“我也难受,不比你轻松。”
我问他:“当年在老周带我的时候,你叮嘱我要做一名好警察,什么是好警察?什么是坏警察?”
“一个为公民而活,一个为自己而活。”
此时此刻我不是太能理解他的意思:“谁能做到纯粹为公民而活?我们自己也是公民。”
“很难界定,安然,一直都是这样,脱下警服你可以为自己活着,穿上了它,某些公民的行为,你就不能做了,你代表的不是你一个人,是全国的警察,说白了,就是责任。”
他说的很晦涩,一般我会懂,但放在我父亲是凶手的案子里,我搞不懂了。
在叶局打电话来之前我根本没考虑过逮捕这个问题。
我回家只想在他这里讨个公道并且还原案件真相,等到现在我才意识到,原来我父亲是要被判死刑的。
叶局见我没有开口说话,他说道:“安然,这件事你没必要自己背着,刑侦和武警可以代劳。”
“不,你们等等,我…我还有点事想问他。”
“好,我们会找人盯着安祁文的。”他接着说:“安然,你心态一定得端正,其实这件事不管发生在谁身上,谁都不好受,起码你还是知情者,那些被蒙在鼓里的人…”
叶局顿了顿,然后说道:“你在局里四年,逮捕过的杀人犯也有四五个,你去逮捕他们的时候,他们的家人心里也很难受,将心比心吧,毕竟这是咱们的工作。”
“好了,叶局,我都明白,谢谢。”
我挂断了电话。
叶局只是在尽他的职责,我并不怪他,包括我也必须履行我的职责。
一直到现在我都不相信我父亲是一个丧心病狂的凶手,他肯定有目的,有动机。
我要等他回来,问个水落石出。
等待总是漫长的,我也没睡觉,和安雅吃过午饭之后我一直窝在房间里。
我行事风格安雅明白,该说的,我会对她说的,所以她也没多问。
晚上七点,我打电话给叶局,让他出动人手在我们小区底下埋伏,并且派一队人跟踪我父亲上来。
安雅对外界发生的事浑然不知,她还在做晚餐。
她问我:“咱们先吃?”
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等咱爸回来一起吃吧,很久没一起吃过饭了。”
安雅蹙着眉头:“哥,你今天很奇怪,是发生了什么吗?”
“这些事不用你操心。”我很认真的对她说:“待会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冲动。”
安雅似乎猜到了点什么,她问我:“是因为你昨天跟爸吵架的那件事吗?”
我苦笑,远不止如此,但现在最好给她一点心理准备。
我还是点点头。
安雅准备过来劝我被我制止:“不管发生什么,记住,别意气用事。”
安雅这个姑娘属于典型的外柔内刚型,平时比谁都温柔,真正钻了牛角尖,谁都无力回天。
所以在父亲回来前我给她打了一剂强心针。
时间到了晚上八点,门口传来用钥匙开锁的声音。
我大步迎了上去,直接把门开开。
他甚至还关切的问我:“嗯?安然?你这么早就到家了?”
我看着他的脸,这张脸与我在地下室和鬼魂共振之后,看到的三十年前的凶手重叠。
“嗯,今天不忙,来,我和安雅在等您吃饭。”
他走进屋子,在我关门之前,躲在墙后的毛子探出头,在他身边还有几名武警,他们看到我之后对我点点头。
我用手语对他比划着:在门后埋伏,等我开门。
毛子打了一个ok的手势,我关上门。
我觉得我快崩溃了。
回头看着他们,一个以为我和安雅对三十年前的事不知情,一个以为事情没有那么严重,只是家庭成员之间普通的纠纷。
可是我对三十年前的事情知情,也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
如果说我和父亲有什么共同点,唯一一个恐怕就是想保护安雅。
最佳保护方式就是对这件事闭口不提,但这不公平,对三十年前的那些死者不公平。
我不是一个大公无私的人,抛开这个,我最起码我要尽我警察的职责。
就像叶局说的,为什么我逮捕别人的家人就可以铁面无私。
轮到我自己的时候,却又这么纠结。
安雅已经把碗筷摆好,我走到饭桌上,给我父亲斟满一杯酒,我自己也斟满一杯。
我父亲调侃道:“哟,安警官今天心情不错啊,陪我喝酒。”
“好多天没陪你喝白的了,今天来陪你喝点,聊聊家常。”
安雅也坐了下来,我准备支走她的,但想想还是算了。
我不能把她最后这一次团圆饭的权利给剥夺。
我一直在找话题切入点,我问他:“爸你没什么心动的女孩子么?”
安雅瞬间来了兴致。
我父亲苦笑:“我昨天不是和你说过了么?”
“是。”我敬了他一杯:“如果你找到了当年杀害蔡玲玲的凶手,你会怎么办?”
他有点警觉:“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杀人偿命。”
我很认真的对他说:“其实我们调查过蔡玲玲这个人,几乎每个认识她的人,给她的评价都是正面的,像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子,跟凶手到底有什么纠葛,才会让凶手起了杀心,杀人偿命,凶手也明白这个道理才对吧?”
他还在狡辩,眼神也不自觉的游离到别的地方:“这个,我不知道,你们都没查出来的东西,我更无能为力啊。”
都这种时候了,他还在撒谎,怒气差点让我失去理智,我狠狠喝了一口酒才压制下去。
今天的酒,灌不醉我,甚至能让我时刻保持清醒,很讽刺。
“是这样。”我笑笑:“我们还发现了别的尸体,在别墅后面的井里,那口井连接地下室。”
没等他开口,我继续说道:“那些尸体,和蔡玲玲一样,都是三十年前那起事件的受害者,追查到他们家的时候,奇怪的事发生了,受害者的父亲或者丈夫,就是南岛别墅的施工人员,这些施工人员也失踪了,并且他们的尸体,也在南岛别墅被找到。”
他问我:“你到底想说什么?”
“凶手,在斩草除根,很简单,你看哈。他为了不引起怀疑,于是和这些工人搞好关系,这样就算事后追查下来,没有指定施工地指使者,警方会找到那些工人。于是他也把工人杀了,和他见过面的那些工人家属也杀了,这样他就消失了,永远地消失在别人的视野里。”
我停下来,看他的表情,他脸上的表情很精彩,有害怕,有震惊和不可思议。
他估计怎么也想不到,为什么我会摸透他当时的想法。
他问我:“然后呢?”
我们主谓颠倒了,现在他在试探我,试探我到底知道多少,不过我无所谓,我什么都知道。
“然后吧,这个凶手围绕的中心,就是蔡玲玲这个人,我们现在什么都明白了,唯一搞不懂的,就是凶手的杀人动机。”
这个我没有假装,我是真的很困惑,蔡玲玲这个女人如果真像传闻的那样完美,没理由会被别人蓄意谋杀。
他对我说道:“那你们应该赶紧找到凶手去问。”
我甚至不知道此刻应该摆出什么表情去面对他。
我只阐述了一个现实:“凶手我们已经找到了。”
他有些疑惑,甚至还抱有一丝侥幸心理:“找到了?谁杀的?”
我喝完杯子里最后一口酒,然后直面着他,我问他:“你还记得,在三十年前的地下室里,突然袭击你背后并且把你制服的警察么?”
安雅的筷子掉在桌子上:“哥,你说什么?”
她抓着我的胳膊狠狠地摇晃着我的身躯:“假的对不对?你们在联合起来骗我对不对?”
我不敢直视她的眼睛,而我的父亲此刻也保持沉默。
我们都默认了,我父亲也没有狡辩。
眼泪从她的眼角滑落,安雅蹲在桌角掩面哭泣,我也很想哭,但我不能哭。
我回头看着我父亲:“还有什么话想说么?”
“没了。”他摇摇头:“三十年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在下领教了。”
我深吸一口气:“动机呢?你杀蔡玲玲的动机。”
“动机?这个我不想说。”
他要是不想说,我确实没什么办法,法官都奈何不了他,证明了他杀人,就行了。
我走到门口,打开门。
毛子和乔峰他们都在。
看到乔峰,我想起了他当初对嫌疑人的描述:准备强行发生关系未遂,然后在蔡玲玲的反抗下,失手杀人。
挖一个地下室就更加令人发指,估计他是想囚禁蔡玲玲。
其实他现在不说也好,说出来对安雅无疑是第二次伤害。
安雅和我就眼睁睁看着我父亲被他们带走,他们走到我身侧,我父亲停下脚步:“安然,你长大了,照顾好你妹妹,至于我…”
我偏过头,他也没说下去,然后被乔峰他们押了出去。
安雅失魂落魄的蹲在那,还是没能接受这件事。
人全部走光后,剩下我们两个,厨房里格外寂静。
我没敢正视安雅的眼睛,只说了一句话:“可以恨我,别恨他,他没有什么地方对不起我们的。”
这种情况下我是要回局里的,不过我还是留下来陪她。
透过窗户看外面,城市里灯火通明,这件事对整个世界来说都掀不起什么风浪。
对安雅来说,她的世界,崩塌了。
(未完待续)
(本章完)